大約是互相傷害得太狠,令黎沒有去種樹,竺宴也沒有再出房門。
令黎猜測他應該是在克制自己,免得一怒之下将她給殺了。
她看出來了,魔君舍不得殺她。雖然她穿了紅色衣裳,又幾次沒控制住自己的脾氣故意氣他,可說是在他的逆鱗上瘋狂蹦跶,但從他之前的反應就能看出來,她定然長得十分像他一位故人,他舍不得下手。
至于是什麼樣的故人,那一句迷迷糊糊之下的“再陪我睡會兒”就足以說明一切了。
一起睡過覺的故人。
大約是因為前世今生加起來活了一千多年,樹皮比較厚,令黎半點沒有“不,我絕不能做替身!”這種高風亮節的想法,相反,她心裡正竊喜着呢。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她甚至還想打聽到更多,方便她将這個替身扮演得更逼真。
隻有魔君越喜歡她,才越有可能放她出燃犀鏡。
但今天累了,令黎随意找了個空置的房間,泡了個溫泉,打算先躺一晚,明天再去找魔君誇誇他的白頭發。
睡到半夜,卻忽然聽見一道雷聲。
令黎驚坐而起。
“噼啪!”外面又響起一道驚雷,紫白色的光劃破漆黑的夜空。
令黎白着臉抖了一下。
望白追上來了?他們怎麼敢!
前世的心理陰影過重,導緻令黎這些年隻要一聽見雷聲就手心發冷腦子空白。從前在交觞,打雷的時候都會豎起結界,境塵仙尊說是因為交觞水水性陰寒,易生邪祟,最容易趁着雷雨天氣出來作亂。這讓令黎十分感激那些邪祟的存在,雖然她醒來一百年一次都沒有見過,但她對他們的感情很深。
若沒有他們的存在,交觞那些打雷下雨的日子她可怎麼熬?
令黎瑟瑟縮縮地将自己藏在被子裡,等竺宴去收拾外面那些人。這裡是扶光殿,他們怎麼敢如此嚣張上門挑釁?
然而她抖了好一會兒,外面雷聲還在繼續。
令黎從被子裡小心翼翼探出一個頭。
除了雷聲沒有别的聲音,若真的是望白他們上門挑釁,雷聲之外應當随上叫陣的聲音才是。而且若真是望白,都挑釁到門前了,竺宴那暴脾氣能忍?
那應該是天然的雷聲吧?
可是神域也會打雷嗎?
令黎又重新躲回了被子裡,捂着耳朵,煩躁地在床上滾來滾去,心裡祈禱這雷早點結束。最後滾累了,也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天光大亮。
令黎還未睜開眼睛,鼻間先聞到了一陣清冷的氣息,冷意裡浮動着淺淡幹淨的檀香。她覺得這味道十分熟悉舒服,又沒有睡醒,便閉着眼睛往這味道的來源處蹭了蹭,打算再睡一覺。
這一蹭,就蹭到了一具硬硬的胸膛。
令黎愣了下,沒睡醒的腦子有片刻的懵。
意識漸漸回籠,她機械地睜開眼睛。
霎時,嬌軀一顫。
竺宴正低眸看着她,琉璃色的鳳眸淺淡清冷,眉心一點小小的火焰印記殷紅如火。
“你怎麼會在這裡!”令黎條件反射地推開他。
這一推卻發現,腰上一條手臂将她禁锢在他的懷中。她沒推動,依舊保持着頭枕在男人臂彎裡的姿勢,臉貼在他的胸膛,依偎在他懷中,十分小鳥依人。
令黎:“……”
竺宴也是剛剛醒來,他昨夜試圖為自己療傷,但元神這次破碎得着實厲害,他中途昏了過去。
後來做了一個夢,夢見一些……從前的畫面。但六百年了,他夢見過不知多少次,心裡清楚那不過是個夢境,并不是她。他不想搭理她,可這一次她卻分外真實,不停地往他懷裡蹭,抱着他的腰不放手。
後來他隐約聽見了雷聲,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她在害怕。他終究是沒舍得将她推開,緊緊抱住了她。
再次醒來,她竟真的在他懷裡。
天光從外面照進,熟睡中的臉龐泛着淺粉色,如花初綻。她抱着他的腰,縮在他懷中安眠,鴉羽似的睫毛安靜地垂落。
刹那間仿佛歲月輪回,又回到了從前那些年裡,他一時竟分不清夢境現實。
她忽然往他懷中蹭了蹭,緩緩睜開眼睛。
“你怎麼會在這裡!”陌生又惱怒的聲音。
是現實,不是在做夢。
竺宴放開了她。
令黎立刻往後退開,順手拉走了他身上的被子,警惕地将自己的身子包裹住。
但顯然她失策了,她隻想到了自己可能的尴尬,卻沒有料到,被子拉開,男人早晨的反應立刻無所遁形。
因為尺寸的關系,那東西十二分的惹眼,令黎的餘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過去,然後定睛一看。
“……”
風停了,世界都安靜了,令黎的臉肉眼可見一點點脹得绯紅。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反應,隻記得人間的話本裡,女主這種時候一般都是用尖叫和暴打男主來掩飾自己内心的嬌羞。但她一向情緒穩定,難得不穩定的時候也隻是内心山崩地裂,面上卻最多聲音拔高一下以作區分,尖叫倒是沒有,現在若是陡然尖叫,她怕表演痕迹過重。
至于暴打男主……謝謝,她暫時還不想死。
相比于她内心的複雜,竺宴十分淡定。他往自己身下看了一眼,泰然自若扯過她身上的被子,往自己拉。
令黎的身子壓着一半被角,被他這麼用力一拉,人直接滾回了他懷裡。可能是剛剛睡了一夜的緣故,他身上沒有了白日的寒涼,這麼一貼,溫熱立刻放肆地傳到她身上。
“……”她沉痛地閉上眼,已經放棄掙紮了。
就當她死了好了。
但竺宴顯然還覺得她死得不夠透,視線掃過房間,字字見血提醒她:“這話該我問你,這裡是我房間,你怎麼會在我床上?”
令黎猛地睜開眼睛。
方才醒來就看到他,下意識以為是他半夜闖進,此刻視線掃過這間房,她的臉色漸漸白如死灰。
“怎麼可能?”令黎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成為這件事情裡理虧的那一方,立刻手忙腳亂地解釋,“我昨夜明明不是睡的這裡,你讓我自己找個房間,我就找了一間……對,我找的那個房間帶溫泉!我睡前還泡了個溫泉!”
令黎想到這個關鍵特征,用力說出來,試圖自證清白。
你看,我溫泉都能說出來,有理有據了吧?我真的是清白的!
她睜着大大的眼睛,一臉坦蕩。
竺宴神情複雜,片刻後,告訴她:“扶光殿中就隻有這一個房間有溫泉。”
令黎:“?”那她昨夜在哪裡泡的溫泉?平行空間嗎?
她一把将竺宴拉起來:“起來,穿衣服,我帶你去看!”
一整個上午,令黎帶着竺宴将整個扶光殿的房間都尋了個遍,硬是沒有再找到另一個帶溫泉的房間,她甚至沒有再找到她昨晚睡的那間。
最後,竺宴又将她帶回自己房間,給她指了指裡面的溫泉:“你昨夜泡的是不是這個?”
令黎呆呆看着那個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溫泉,溫泉之下隐約可見一些奇奇怪怪的玉石構造,她昨夜還曾好奇過那是什麼,最終未果。
她覺得自己整個靈魂都受到了沖擊。
雖然不知道這一切該怎麼解釋,但好像一切證據都指向她,是她對魔君心懷不軌,泡完他的溫泉又爬上他的床,和他睡了一夜。
令黎百口莫辯,心如死灰。
她放棄了掙紮,自暴自棄道:“要不你還是把我殺了吧。”
竺宴輕飄飄看了她一眼:“罪不至死。”
令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