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朗宜點頭。
“升至何職?可确定嗎?”她有些不确定地問。
上一次,他爹引咎辭職,雖被調去京中,可卻是降級的調派,從手握兵權的二品都指揮使,變成三品侍郎,整個人也像是蒼老了十歲。
裴朗宜嗤笑一聲,“這有什麼不确定的。”
他随手拂去袖子上的花瓣:“正二品往上的武官職不過就那麼幾個,你自己想想便是。”
“聖旨不日便下,說不定能跟慎玉的放榜一起,還能順路一起進京。”
他話音落下,晉明琢和岑慎玉若有所感地看向夏淨雲。
晉家升官,岑慎玉中舉,裴朗宜蔭官,不日這晉原城中,就獨獨省下來夏淨雲。
“瞧我做什麼?”
她打量着二人的神情,“我打小長在晉原,那時候你們一個個的也都不在。”
“明琢是第一個來的,在我八九歲那年,”夏淨雲回憶着:“我爹那時候說,新來的都指揮使家有個小姐,跟我一般大,人伶俐活潑,叫我多去跟你玩,不該老憋在家裡。”
晉明琢輕輕地笑了,輕聲開口,“我爹卻說,按察使家的小姐沉靜知禮,叫我多跟着你讀書,不該老跑出去玩。”
幾人聞聲都笑了。
夏淨雲接着說:“後來來的是慎玉,慎玉的父親任布政使,我跟明琢很快就玩到一起去了,起初卻對慎玉非常有敵意。”
這幾乎是在說一些陳年的秘辛了。
晉明琢好奇地反問:“為什麼?”
“因為他文采斐然,第一次有夫子誇别人勝過誇我,我不服氣,可他就連父親的官職也勝過我,更何況他是個男子,還可以科考,越過父親的榮光,而我一輩子隻能是父親的女兒。”
岑慎玉似乎被觸動了,良久沉吟:“可後來,你與我不相上下。”
夏淨雲彎彎唇角,“而且,雖說我不喜歡你,可明琢卻喜歡你喜歡得緊,整日拉着我去尋你,便不得不熟悉起來。”
說的也太直白了,隻聽裴朗宜在一旁哼了一聲,滿是不屑。
“最後來的是小王爺,”她看向裴朗宜,“小王爺同慎玉是自小一塊長大的,行事瞧着不正經,實則靠譜,就是嘴上不饒人,叫人牙根癢,好在有明琢......”
夏淨雲拿小指,勾住了晉明琢的小指,她一笑:“有明琢在,聽見不順耳的就怼回去,緩解了旁人心中的憋屈。”
“淨雲......”晉明琢動容地看着她。
“我是想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她站起來,看向晉明琢,也看向另外的兩人,“我們終會再想見的。”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岑慎玉搖頭,感慨道:“一轉眼,我們都已長大成人。”
二十二歲的晉明琢咬着舌尖,才沒流下淚來。記得那時候離開晉原,一片兵荒馬亂之間,根本沒有好好告别。
如今雖分開了,總算能好好告别。
“行了,别煽情了。”
裴朗宜收尾道:“接着奏樂接着舞,别辜負了這片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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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父的升職的消息,沒幾日果然就來了。
往後便是五軍都督府的同知,從一品的職位。
與此同時,岑家也有大喜事。
雖說岑布政使本人被聖上斥責并罰俸,可他兒子争氣,岑慎玉一舉奪魁,得了狀元。
吹拉彈唱,帶着大紅花的白馬隊伍高調地進城,晉明琢隔着幾條街,在家都能聽到外頭的熱鬧。
她擡頭看了看天,是個晴空。
真好啊,不必再看到被大雨淋透的狀元郎痛徹心扉地跪在雨下,不必再為了他,把自己的身子都搞壞了。
晉明琢覺得,自己已然無愧于年少時分。
兩家互相恭賀過,晉家要舉家入京,岑慎玉要離家去京中報道授官,裴朗宜也該去欽天監上任,三方人一道走。
晉明琢坐在車前往後看,想着阿宜此生志向便是做個閑散王爺,如今蔭官直接去了欽天監,而不是為了她與慎玉而不得不掌兵,手握重權卻吃了好多苦,在慎玉過世後,才終于得償所願。
她看着不斷倒退的晉原城,覺得自己的執念似乎就這麼放下了。
那空着的晉府,後院的金魚,都是她曾舔舐傷口的地界,如今她親手醫好了自己病,晉明琢怅然地笑,聽着車輪的隆隆聲。
她應該,不會那麼經常回去了。
“晉明琢。”
正出神呢,冷不丁地聽得一聲叫喚。
晉明琢擡起頭,看向不知道在這跟了多久的裴朗宜。
他騎在白馬上,依舊是一身等我紅□□袍,桃花眼微微有點不耐煩。
“想什麼呢?又哭又笑的,叫了你幾聲沒聽見。”
晉明琢搖搖頭,示意他說下去。
見她又是一副根本沒打算告訴自己的樣子,裴朗宜哼了一聲,他垂眸,陽光在他臉上投下睫毛纖長的陰影,聲音也低低的:“我要話要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