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至于這後半段……”
他伸出兩根手指來,秦九葉自然看得懂,心中暗罵、嘴上卻還得抹了蜜似的。
“唐兄做生意向來爽快,銀子我定不會少了你的。我人都在這了,還怕跑了不成?”
唐慎言不肯退讓,上下打量着她棉褂子的腰間。
“帶夠銀子了嗎?這嘴皮子不過一秃噜的事,你可得先讓我摸到銀子才行。”
秦九葉心知再占不着便宜了,回想方才聽得的那半截消息,再開口時一副痛快模樣。
“行,這便給你回去取。”
她說罷轉身向堂子外走去,腳下的步子看起來邁得有些急促。
哼,這些年同這黃毛丫頭少說也鬥過三百回合了,她的招他熟得很。還想用老把戲同他扯皮,還是再去練練吧。
唐慎言心下狂笑三聲,目送着那道人影消失在門外,又習慣性地掂了掂手裡的銀子,突然覺得有些不大對勁,趕緊将那銀錠子翻過來一看。
銀元從底部被掏了個大洞,薄薄一層皮裡面填的都是蓋房子用的夯土,和銀子接縫處磨得甚是平整,一看便下了不少功夫。
急怒攻心、氣血上湧,堵鼻孔的棗子飛出,唐慎言的鼻血又流了出來。
“秦、秦、秦九葉!”
新招式得逞的秦九葉是聽不見唐慎言的怒斥了。
她也知道瞞不過對方太久,一出聽風堂便顧不得那掉了一半的鞋底、發足狂奔起來,此時已在兩條街之外了。
黛绡河緩慢悠閑地在屋舍旁流過,秦九葉扶着小石橋的橋墩子喘氣,心中飛快計算着時辰。
那清平道在洗竹山南側,需得抄小路翻山而過,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若是此時直接出城直奔那裡,不用太過匆忙、太陽一落山便能趕到了。
可她不能空着手過去,行頭裝備都在城外果然居,她要繞道去取一趟,就得快着點了。
秦九葉的藥堂名叫“果然居”,就在那彎彎繞繞的黛绡河盡頭,名為丁翁村的小村落裡。
迎來送往的人隻要路過,定會歎上一句:果然是個破爛地方!
走投無路的人隻要進去,定會罵上一句:果然是家村野藥堂!
藥到病除的人隻要再來,定會贊上一句:果然還是秦掌櫃的藥好啊!那真是物美價廉,口感絕佳,居家行路必備良藥啊……
當然,最後這一句,是秦九葉自己加上的。
她覺得即使現在沒人這樣說,日後早晚有一天“果然居”的名号也會這樣傳開的。
她不僅這樣對自己說,每日還會說給金寶聽。
金寶大名司徒金寶,因為名字太長,所以村裡人都習慣叫金寶,久而久之沒人記得他姓司徒,以為他就姓金。
金寶是果然居裡唯一的夥計,除了不能穿個露膀子的衣服站在門口招攬客人,幾乎什麼活都能幹。其實夏天最熱的時候,他自己是願意露膀子的,但秦九葉說要為來看病的客人們着想,萬萬不能讓人在店裡出了問題,到時候還得賠錢。
金寶确實長得不好看,可他自己從來沒覺得。
他至今還覺得憑着自己一手抓藥開方子的手藝,再熬幾年興許便能娶那缽缽街老方家的二女兒為妻,隻要出門必尋個借口繞道去偷瞧人家。
秦九葉不好打擊他,隻偶爾路過缽缽街的時候委婉提醒那方二小姐,走夜路的時候提防着些,莫要被一些長得奇怪的東西吓到了。
天色漸暗,再有不到半個時辰太陽就要下山了。
秦九葉急匆匆推開後院柴門,直奔放藥簍的西房而去,一個沒留神,便和抱着個木盆的金寶撞個正着。
金寶細胳膊細腿的,人也不精神,往那一站身上能打八道彎,打眼一瞧仿佛一根不禁燒的柴火苗。
但他天生有個小肚子,那水滿一半的木盆如今正好卡在那肚腩上,倒是穩妥。隻是他如今心情不佳,硬是要晃悠兩下,将那盆裡的水灑出來些在秦九葉身上。
“你還知道回來?!”
秦九葉心系晚上的“大買賣”,不想同眼前這棒槌計較,一頭紮進西房收拾起來。
“我今晚會出去久一些,若是回來晚了……”
木盆在她身後“哐當”一聲落地。
“你若再不将米缸添上,便不要回來了!”金寶斜倚在門框上、語氣冷酷,“西邊的瓦都拖了半月未補,再下大雨也不用拿盆接了,你我幹脆坐在盆裡等着水漲船高好了。”
秦九葉手忙腳亂塞好自己的小藥簍,轉過身一臉誠懇地抓住對方的肩膀晃了晃。
“信我,這次定能牽隻肥羊!”
金寶被她晃得心煩,扭着身子掙開。
“去哪?回頭要是死了我好知道去哪收屍。”
秦九葉緊了緊綁鞋底的麻繩、飛快道。
“洗竹山清平道。”
金寶擡頭看天色,皺了皺眉。
“夜裡進山,這天又要落雨,怕等你到了地方也就能撿幾條屍,還有哪個能留口氣買你的藥?”
“呸呸呸。”秦九葉一把捂住對方的嘴,枯瘦的臉上嵌着一雙意志堅定的眼,“你就是咒我死,也不能咒咱的财神爺爺死。準備好東西,等我回來!”
收回手、她不再多言,背着藥簍快步消失在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