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葉搖搖頭。
“我也不确定。不過譬如瘈狗之症,并不是隻有被瘋狗咬傷才會得病,有些隻是被其前爪抓破,也有患病的風險。那是因為犬有舔舐前爪的習慣,而瘈狗之症的病源便藏在其唾液之中。目前還不知和沅舟所患之症的具體情況,我們再小心都不為過。”
衆人面面相觑,雖然仍有些半信半疑,但也都不似方才那般大大咧咧、不當回事了。
畢竟那和沅舟發狂時的樣子大家都是見過的。他們都是上過戰場的人,甯可死在敵人刀下,也不想變成那副鬼樣子。
“還有一件事。”秦九葉想起什麼,向一旁的少年再三确認道,“你也說過,那日蘇凜大辦壽宴時,蘇沐禾确實親口承認了手上有傷,沒錯吧?”
李樵點點頭,如實說道。
“是。她說是在剪燭花時弄傷的。”
秦九葉思慮片刻,下定決心般對陸子參說道。
“陸參将何時去蘇家問話?我也一并過去好了,有些事若是沒确認,心中有些不踏實。”
陸子參挑了挑眉毛,面上的神情有些驚訝。
“你不怕……”
他想說:你不怕那蘇家人明裡暗裡再折辱你一番?畢竟在碼頭上的時候,那蘇沐芝可沒給你好臉色看。可這後半截話他終究沒說出口。因為有了方才在那房中的一通遭遇,他突然就覺得同那鐵籠中的人相比,區區一個蘇沐芝在這女子面前實在算不得什麼。
話鋒一轉,陸子參換了個略帶調侃的語氣。
“秦姑娘這般上心,莫不是還想着加診金的事?”
之前一直是與陸子參私下商議,眼線猝不及防當衆被提及此事,秦九葉不由得愣了愣。但她倒也不覺得寒碜,片刻後便誠實地點點頭。
“診金的事自然也是惦記着的。陸參将可是覺得我這人油鹽不進又财迷心竅,實在不配為你家那作風清廉的督護做事?”
她話一出口,便覺周圍突然安靜下來。
然而下一刻,陸子參那渾厚的聲音便已在小院中響起。
“你怎麼知道?”
陸子參說罷,故作驚訝地頓了頓,随即哈哈笑起來。
他笑的時候完全不似其人粗犷的外表,細看反而有幾分腼腆。
“不過那是以前,現在我倒是不這麼想了。”
秦九葉一頓,不自覺地追問一句。
“哦?現在怎麼想?”
陸子參想了想,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倒是覺得,秦姑娘為人,有勇有謀,不卑不亢。不僅自己生财有道,危急時刻還能救親友于水火之中。行事雖總是孤身一人,卻未曾有過怯懦退縮之态,比我曾遇到的許多行伍之人都要強些,很是令人欽佩。”
秦九葉手中的筷子頓住了,半晌才慢吞吞地回到自己碗中。她扒拉了兩下辣子面,沒擡頭地悶聲說道。
“你倒是會說好話。”
“陸某平日雖有些唠叨,但總歸是跟着督護營下出來的,從不說違心之言。”
秦九葉瞥一眼陸子參,後者正眨巴着一雙小眼睛真誠地看着她,她又低下頭去笑嘻嘻地揶揄一句。
“我再好有什麼用?還是你家督護最得你心。”
陸子參狠狠點頭。
“督護當然是極好的,秦姑娘不這麼覺得嗎?”
秦九葉不說話了。可她不說話,周圍的目光反而唰地一下全都聚了過來。
秦九葉這才發現,這些看着五大三粗的武将,其實一個比一個愛“看戲”。
她還沒來得及回應一句無關痛癢的閑話,一旁始終沉默的少年突然便将碗撂在桌上。
“日有陰晴,月有圓缺,人無完人。我看陸參将還是不要把話說得太滿為好。”
衆人的目光瞬間又落在那少年身上,每個人心中似乎都有一個小人在咆哮着:錯不了了,這才是那日孤身闖進府中、大殺四方的狼崽子,方才那副狗裡狗氣的樣子,果然隻是僞裝!
然而少年的氣場還沒來得及“鋪陳”開來,下一刻隻見他身旁那女子揚起手毫不客氣地拍在他後腦勺上,低聲訓斥道。
“還陰晴圓缺呢,不要不懂禮數,閉嘴好好吃你的飯吧!”
李樵看她一眼,一聲不吭地低下頭去,又恢複了先前那副安靜的樣子。
看熱鬧的衆人被眼前這一連串的轉變驚得說不出話來,陸子參卻已有些看明白了這兩人之間那微妙的相處模式。
原來這便是傳說中的“一物降一物”嗎?看看眼前少年這能屈能伸、身段柔軟的樣子,又想到自家那軟硬不吃、冷熱不知的死心眼督護,陸子參心中思緒紛雜、又是一陣憂愁。
其餘那幾人已吃飽喝足,各自端了碗筷到一旁洗涮,陸子參也站起身來。
“時候不早了,我一會便要去蘇府問話。不過我們都是騎馬趕路,不知秦姑娘……”
從府院去蘇府的路有些距離,若是走過去得小半個時辰,眼下确實有些耽誤事。可她确實不會騎馬,不知如果晚到些許會不會錯過什麼重要的信息。
秦九葉正有些為難地想着,卻聽李樵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我會騎馬。我帶阿姊過去就好。”
同乘一騎,若是姐弟按理來說倒也沒什麼。可不知怎麼的,就是哪裡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陸子參張了張嘴,半晌也沒想到一個能夠當即反駁的理由,而他也不好自己帶秦九葉騎馬,隻得硬着頭皮說道。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蘇府如今算是罪案重地,秦姑娘可以算是辦差事,你隻能在門口候着,不能跟進去。”
“無妨。”少年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沖他無聲地笑了笑,“總還是要等她一起回家,在哪裡等都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