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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如果神明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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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叛逃山莊者的埋骨地隻能是西祭塔塔底。

不過轉瞬間,那盤坐石舫之上的老者已縱身而下,他的身形似枯葉般輕靈,帶起的風卻猶如黑沙壓境,聲音轉瞬間逼近來。

“能奪走我的眼睛,也算有幾分本領,你也因此在山莊中出了名。隻可惜在我眼中,你不過渺如塵埃的無名小卒,而我對摘取無名之徒的性命沒有太大興趣。你若求饒認輸,我可饒你不死。”

李苦泉開口時注入了深厚功力,一字一句都沉如巨石墜海,風吹不散那種聲音,尋常人聽了幾乎要承受不住、耳孔流血。

但那少年卻沒有絲毫回避退縮之意,他盯着對方臉上那道醜陋的疤痕,開口時的語氣難掩嘲諷之意。

“不過是乘人之危,宗師又何必假借托辭?你當年自诩宗師泰鬥、武林定乾坤之石,比武就連地勢高低都要找平、風向順逆都要考量,怎麼如今修為見長,德行卻越發粗陋,如此趁人之危,又豈是宗師所為?”

他這番話一出口,李苦泉的身影果然一僵。

“宗師”二字定他一生所求,也定他一生所累。

他畢生都在追求永恒且沒有瑕疵的勝利,但凡他的勝利中有一丁點的不正當、不坦蕩、不公平,這勝利對他而言便是一種侮辱。而了解這一切的少年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才能破天荒從他手中走脫,甚至隐隐有勢頭要将此事重演。

“李苦泉,你忘記當初自己是如何中了圈套、失去雙目的了嗎?”狄墨的聲音蓦地響起,輕易擊碎了少年編織的陷阱,“當初你被他騙下石舟,今日換他陷入相同境地,不過是一報還一報。你若仍覺不妥……”

狄墨說罷,将手緩緩深入寬大袖中。

李樵察覺到對方動作,視線不由得死死盯住對方的手。

他太熟悉那雙手了,那隻手拿起過的所有可怕之物他都親身經曆過。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那隻手上握着的并不是燒紅的烙鐵、不是帶刺的蓮莖,而是一隻天青色的瓷瓶子。

他的視線就定在那隻瓶子上,再也無法移開分毫。

狄墨笑了,聲音就在他頭頂徘徊。

“看來同我相比,你還是同這個瓶子更熟悉些。這也難怪,畢竟當初你有多癡迷它,又為了得到它殺了多少人。”狄墨說着說着,不由得咳嗽起來,他對此毫不掩飾,面上中有種說不出的暢快,“誠如宗師所言,你先前力戰朱覆雪,難免有些損減,用晴風散彌補便是。若是覺得一瓶不夠的話……”

三隻瓷瓶落地的聲響鑽入少年耳中,像是三條可怕的蟲死死盤踞在他的腦袋中。

過往的身體記憶仿佛血海翻湧,頃刻間将他淹沒。

他的靈魂抗拒着那些裝着罪惡的瓶子,但他的身體卻做出了最誠實的反應。

他的手又開始抖起來,渾身上下每一寸血肉、每一根發絲汗毛都在催促着他向那瓶子裡的東西屈服低頭。他幾乎可以感覺到,三份晴風散被他一口氣吞進去後的燒灼與興奮。

他記得山莊隻會給那些常超完成任務的弟子多一月的晴風散。

說來也是諷刺,這種蠶食習武之人意志與身體的東西,在天下第一莊竟會被視為一種恩賜,得到額外褒賞的弟子會不由自主地擡高半寸頭顱,仿佛這樣便可将自己同那些低劣的屠夫劃分開來。

而曾經,他也是那些盲目且愚蠢之人中的一員。

“我……已經不需要了……”

“是嗎?可是你的臉色好像不是這麼說的。”狄墨的聲音頃刻間蓋過了他的抵抗,像是魔鬼在低語,“你不用在我面前裝模作樣。隻要你想,這些你統統可以拿去。不止這些,若你跟我回到山莊,這些東西你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莊中弟子萬千,何必追着我不放?”

“自然是因為我可以這麼做。”狄墨的回答是如此荒謬,但他的語氣卻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何況一根劈廢了的柴秧,就算用不得,也不可随意丢棄在外面。定要親自帶回燒毀,才是為人處世之道啊。”

不是因為這樣做有什麼好處、亦或者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原因,就隻是因為身為天下第一莊莊主,對方可以用千百種方法決定他的命運。

他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可以離開晴風散獨自生活,就像他從未想過自己可以擺脫天下第一莊。

直到她說她能給他解藥。

她将另一種看不見的東西種進了他的身體深處,那是一種比晴風散更加強大的東西,能壓過晴風散帶來的饑渴,卻又在他的胸口開了一個大洞。

而若想填滿這個大洞,他隻能去找她。

他要去找她。

一旦碰了那瓶子裡的東西,她便再也不會見他了。

李樵深吸一口氣,掙紮着揮出了手中的刀。

虛弱與不安使得他的招式已經變形,他卻在這混亂的一擊中傾注了全部力氣,青蕪刀擊碎瓷瓶後去勢不減,徑直穿透了他的小腿,拔出的瞬間帶出一串血珠,飛濺在狄墨的衣擺上。

他擡起頭來,疼痛令他的面容微微扭曲,但他終于能夠控制住那隻顫抖的手,讓它去履行它該盡的義務。

“啰嗦了這麼久,還是要走到這一步。放馬過來吧。”

狄墨盯着衣擺上刺目的血迹,對李苦泉輕聲道。

“留他一口氣,不要傷了臉。”

湖岸上的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滞,随即被騰起的殺氣攪碎。

看不見的利刃破空而來,如密不透風的牆将那少年包裹其中。他起先還能出刀抵擋,到了最後便幾乎隻有被動承受。他像一隻破掉的紙鸢,被牽線之人拽得東倒西歪、跌跌撞撞,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掙脫被操縱玩弄的命運。

李苦泉認真履行着狄墨的命令,一招一式都避開了他的臉,卻幾乎将他的身體從内到外地攪碎了。他的五髒六腑都滲出血來,又從七竅流出,喉嚨深處翻湧的血沫嗆得他呼吸困難,一切抵抗都漸漸變做掙紮。

不知過了多久,李苦泉終于停了下來。

他走到那少年面前,尋着他的呼吸聲,準确無誤地扣住了他的頭顱,十指收緊、揪住對方的頭發,強迫他擡起頭來。

他的世界已是永夜,但他還是想要直面那張年輕且多變的面孔,仿佛這樣便能看透對方的詭計。

“你拜了李青刀為師?”

李樵不語,閉着眼喘息着。

他似乎已經預見了自己的結局,一呼一吸間都是死亡的氣息。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是否當真拜了李青刀為師?”

李苦泉将同樣的問題再次問出口,一臉鮮血的少年終于艱難睜開眼。

他的臉色因為因苦難和折磨而變得蒼白脆弱,那雙如狼眸一般的淺褐色眼睛卻自始至終沒有變過,明明已經被絕望淹沒,卻還透出一股不願屈服的兇狠。

當年他用一根磨尖的骨頭刺進宗師雙目的時候,眼中也是同樣的神态。

“師父若還活着,定會親自來取你的狗命。”

目盲的老者耳骨微動、長眉聳立,殺氣從他周身溢散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也好。她既然來不了,就由你來替她。”

李苦泉那隻嶙峋的手瞬間覆上李樵的腦後。

少年的脖頸修長勁瘦,不需多費力氣便能輕易摸到那第七節脊骨。而他隻需動一動手指,便可瞬間将這年輕刀客變成一個殘廢。

可惜了,這樣一副靈巧矯健的身子,許多人練上一輩子也未必能夠擁有。若是生在清白人家、拜入門派、有個好開頭,興許就是另一番命運了。

李苦泉腦海中有一瞬間的飄忽,狄墨的聲音随即響起。

“不急,我有話要問他。”

李苦泉手下一頓,被扼住脊骨的少年終于得以喘息,外力激蕩起的血氣随之翻湧而出,他猛吐出一口鮮血來。

狄墨不緊不慢等他咳完,才平靜開口問道。

“是誰幫你解了晴風散?”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狄墨笑了,他的聲音嘶啞難聽、帶着一絲毫不掩飾的嘲諷。

“你是我一手雕琢、最接近完美的作品,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不說,我也自然有辦法知曉。但我想聽你親口說出那個名字,我要你親口承認自己的過錯、親手斬斷這些無用的關系,回到山莊繼續效力。若是做不到,隻好由我親自來終結這一切……”

狄墨話未說完,跪在地上的少年突然暴起,竟不顧要害被擒,将刀尖直指面前之人。

這一招極為兇險,但也透出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魄力。隻是不知是因為傷重還是那無法克服的恐懼,他終究還是慢了一步,肋下傷處被李苦泉重重一擊,又吐出一口鮮血來。

“你竟敢對我揮刀。看來這些年不見,你不止長了個子,還長了不少膽子。沒有關系,我們回去慢慢聊。我可以肯定,你總會願意告訴我的。”狄墨的聲音徹底冷了下來,兀自邁開腳步向湖邊走去,“帶他上船。”

李苦泉垂下頭遲疑片刻,似是不想觸碰少年手中那把牢牢捆在手中的刀,便隻上前再次揪起了那顆腦袋。

暈眩中,李樵隻感覺到抓在他天靈蓋上的那隻手開始用力,他的血便在甬道上拖出長長一道印記來。恍惚間,他已成為上古祭神儀式上的一隻牲畜,被割斷喉放血、拖向祭台,走向他的歸宿。

最後一絲意識緩緩流逝,這一回,他再無法從這具傷痕累累的身體中擠出多一分的力氣。

他的掙紮漸漸停止了,流進血污的雙瞳漸漸變得麻木死寂,一眨不眨地望着這條大道的盡頭。

那盡頭有盛夏樹蔭、徐徐晚風、薄荷香氣和縫衣時的油燈光亮。

那是他想要去的方向。

隻是這一次,他終究隻能到這裡了。

太陽在他身後升起,而他卻淹沒在陰影之中。

那是狄墨與李苦泉的影子,也是天下第一莊的影子。

李樵緩緩閉上了眼。

他願意獻祭自己的身體乃至靈魂,隻求神明聽得到他那渺小的願望。

然而他卑賤的靈魂就連神明也不願觸碰,他會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個寂靜的黎明,就像他來到這個世界時一樣……

呼。

一股異響突然破空而來,直奔李苦泉側後方的盲區而來,似乎是道暗器。

出手之人很是狡猾,一直藏身在下風口處,出手前半點聲息也無,借着方才的打鬥聲藏匿自己,竟在李苦泉的眼皮子底下熬到了一個偷襲的機會。

那“暗器”雞籠般大小、目标分明,但丢暗器之人手勁孱弱、半分威懾之力也無,李苦泉手臂一振、細線自腕間飛出,那迎面飛來的東西瞬間便化作兩半跌落在地上。

他腳步不停、方要繼續向前走去,卻聽一陣密集的嗡嗡聲從四面八方而來,他嘴角一沉、細線再次揮出,随即觸碰到一些細小物體,那些東西被他斬落在地,幾乎沒有發出聲響。

可下一刻,空氣中的噪鳴聲更嘈雜了,有什麼東西正聚成一團,從四面八方向他攻來。

李苦泉終于明白他方才劈開的那樣東西是什麼了。

那不是什麼暗器,而是一隻蜂窩。

一隻滿是憤怒大颚虎頭蜂的蜂窩。

他功法了得,一擊之下那蜂窩便被齊齊斬成兩半,蜂群傾巢而出、振動着翅膀一擁而上。對一個雙目已盲之人來說,他更比旁人更加依靠雙耳辨識環境,此刻密集又揮之不去的嗡嗡聲攪得他耳識混亂,蜂群攪動空氣又破壞了四周氣流動向,他的感官越是敏銳越是受累,整個人瞬間失去了對四周空間的判斷。

“李樵!”

伴随着女子破了音的喊叫聲,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身側響起。

少年轉過頭,血污令他的視野有些模糊,他似乎看到一匹白馬正向他奔來。

那白馬的背上馱着個人,發絲已被風吹得一團亂,兩條無處安放的腿在馬肚兩旁翹着,一人一馬踏着晨光飛馳而來,好似長出了翅膀一般。

光點亮了少年的眼睛,恍惚間,他覺得自己又見到了夢裡那隻沖破黑暗的白色巨鳥。

他的神明聽到了他的祈求,并終于喚了他的名字。

秦九葉死死抱着馬脖子,手心已不知薅下多少把馬毛,小白馬被她薅得很是惱火,奈何無論如何甩不開對方,隻得将這股憤怒發洩在蹄下,愣是跑出了要淩空飛起的架勢,眨眼間已經殺到跟前。

“上來!快上來!”

女子歪斜在馬背上,向他伸出了自己瘦弱的手臂。

李苦泉聽音辯位,細線淩空而至、徑直襲向馬腿,這一擊帶了八九分的功力,不僅要斬斷馬腿,還要将那闖入者掀翻在地。

李樵瞳孔一顫,氣息開始重新在他的經脈間遊走,他先前以為再也擠不出任何力氣的身體竟又能動彈了。

電光石火間,他掙脫了李苦泉的手、提刀而上,生生截住了那一擊。

他已是強弩之末,全憑意志力在撐,雙手虎口瞬間崩裂開來,整個人也歪斜着退開,就在他要倒下去的一刻,那隻瘦弱的手臂死死抓住了他的衣領。

秦九葉從未想過,自己這具吃不飽飯、骨瘦如柴的身體,還能做出高難度的動作。但她也無法單手将一個成年男子拖上馬,隻能牢牢将雙腿卡死在馬镫裡。隻要她的腿不斷,她便不會被扯下馬來。

小白馬顯然也感受到了這九死一生的危機氣氛,腳下不敢停歇、向着前方狂奔而去,秦九葉死不松手,就這麼拖着那少年一路殺出重圍,一頭紮進了銘德大道旁雜草叢生的樹林中去。

被蜂群圍攻的宗師暴喝一聲,那根化作漫天銀網的細線應聲斷裂,躁動的蜂群在一瞬間化作細塵無聲墜落在地。

但他的左眼已高高腫起,整個人狼狽不堪,哪有方才出場時那絕世高手的半分氣勢。

“卑鄙無恥,肮髒下流!”

他話一出口,身形還未動,狄墨的聲音已冷冷在他身後響起。

“我以為同樣的錯誤,你不會再犯第二次。”

李苦泉薄唇緊抿,緊握的指節因用力而發出一陣瘆人的聲響。

“我隻是……”腫脹的面容遮掩了他面上的難堪,但挫敗感讓他的舌頭再次變得僵硬起來,令他幾乎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我可以去追……”

“憑你這雙眼睛嗎?宗師自己錯過機會,可也怪不了旁人。”狄墨的視線徘徊在遠方水面,不知何時,那落砂門的船竟再次消失在了霧氣中,“何況你怎知這不是川流院的調虎離山之計?他不過一枚可以随時被抛棄的棋子、釣魚用的餌罷了,宗師莫要因一時貪玩而忘了自己的本分,還是守在我身邊為好。”

李苦泉斑駁的須發似乎一瞬間被晨光染白。

方才那少年的刀法喚醒了他沉睡的記憶,令他想起那些寒潭洗馬、仗劍九霄的日子,也令他短暫忘記了一個事實:他早已不是曾經的李苦泉。

他隻是冠在這名字下的一把殺人刀、一條看門狗。

而不論是刀還是狗,都隻能聽命于主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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