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原以為王曜華回來之後會張羅着一周後大興機場的事情要怎麼安排,結果人家回來北京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通過商陸聯系到常山,把之前常山找他預約的劇本拍在了桌子上。
常山被王曜華的架勢吓了一跳,以為寫的會是什麼謀殺懸疑類劇本呢,結果翻開一看,滿是小清新和小治愈。“可以啊你這,幹脆長期簽約光影算了,寫短劇很賺錢。”
商陸也湊過去看了看:“這劇情,我該說它是悲劇還是喜劇?”
“不悲不喜,才是人生。”王曜華翹起腿,“劇本你看着可以就拿去用,但是我要指名,少年時期的男主我來演,成年之後的男主要讓蒲薤白來出演。”
商陸和常山同時一驚,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仔細看了看劇本:“你、你要……你願意拍這個?”
“這部微電影賺的錢我一分不收,條件就隻有我剛剛提的那兩點,可以的話現在就簽合同,這周末也就是明天就開拍,我連場地都給您聯系好了。”王曜華的執行力高得吓人,讓商陸回想起高中時被對方支配的恐懼,沒想到十多年過去了,他還是會被對方支配,而且看了看身邊常山那個懵逼的反應,商陸意識到王曜華說不定是阿爾法中的阿爾法。
常山琢磨了半天:“你這還用得着我什麼呢,你們自己拍也可以啊這是微電影。”
“運鏡方面沒有您專業。”王曜華還謙虛上了,“還有男二我也不知道該找誰,成年之後的男二倒是可以用商陸,少年時期的也不知道有沒有合适人選。”
“少年時期的商陸啊,商洋不是正合适嗎?”常山立刻想到他的考公小助理。
“有理,就這麼定了。具體時間安排我也寫出來了。”王曜華把日程表投影在會議室屏幕上,從拍攝到發布他就安排了五天,這魔鬼日程讓商陸都覺得頭疼。
“視頻可以在各大自媒體平台發布,除了審核之外就沒有手續了,這部電影按照劇本長短來看應該是二十分鐘,可行,我明後兩天把時間空出來,素材盡量多拍,剪輯的時候一起。”常山也被調動起積極性,“商陸你去公司裡找個空着的攝影團隊。”
商陸已經把消息發布給團隊經理,讓他們找幾個願意六日加班的員工們了。
微電影的事情火速敲定,商陸送王曜華離開光影大樓的時候,才提起那張紙條的事:“6月10号你什麼打算?”
“既然張航給我那張紙條,就意味着他是覺得我會想辦法處理北京這邊的交易,既然我又把那張紙條轉發給你,就意味着我認為你會想辦法處理。”王曜華直言不諱,“你以前幹過類似的事情吧,和緝毒大隊的人也有交情?”
商陸想起上次緝毒行動當中認識的朱義策,昨晚鄭勇還特意把對方一起叫來,三個人就下周的交易情報簡單溝通了一下,這才發現朱義策那邊在這半年來也在主要調查金三角和内部毒枭的具體交易時間。朱義策的線人給出來的情報很不一緻,具體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都不好判斷,這時候張航給出的時間地址正巧就是某個線人提供的情報,看來可信度很高。不過與此同時,廣州那邊的交易情報朱義策就不太了解了。
“北京這邊我覺得交給緝毒大隊的人就足夠了,廣州那邊呢,你想過嗎,如果在機場交易的話,張航可能就眼睜睜看着大量毒品流入境内嗎?”商陸嚴肅地問。
王曜華愣了一下:“廣州的交易?”
“我們從國防的内網查到的情報,老宋控制的航線主要就是這兩條,任見榮的行動範圍也主要在南方,所以雖然目前不知道兩場交易到底哪裡是障眼法,但可以确定的是兩邊應該都能捕獲一夥犯罪團體。”商陸給王曜華補充着對方不知道的情報,“張航隻是把北京這邊的情報給了你,他自己反而留在了南方,這件事很難不讓人多想。”
“……媽的,他耍的不僅是言情電視劇橋段,還得有點兒狗血的諜戰劇情在裡面。”王曜華皺着眉,發愁地歎了口氣,“怪不得看他在站台上那個眼神像是在跟我永别。”
商陸沒說話,這時想到王曜華寫的微電影的劇本,内容是一對高中時期十分要好的朋友同時暗戀上一位老師,兩個人想盡辦法在老師面前刷存在感,但最後的最後,兩個人才明白其實在他們内心深處隻是渴望有人能夠來無條件地關注他們,老師隻是在盡老師的責任,根本不可能為他們提供他們想要的情感。畢業那一刻老師向他們揮手道别,他們一起離開學校,走在校門口的那條路上,忽然覺得内心沒有失落感,他們轉頭看着彼此,相視一笑,就此分别。
多年之後他們再度相遇,都已經是各自領域的佼佼者,但他們身邊始終都沒有找到那個可以無條件關注他們的人,戀人P友換了又換,到頭來他們還是沒有找到他們想要的。于是他們聚在一起第一次認真交流了關于人生的衆多想法,最後互相問:所謂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沒有意義吧,所謂的人生本就沒有意義。這就是他們得到的結論,但得到這個結論的兩個人莫名釋然,然後擁抱在一起。劇本也就到此結束。
商陸這時突然反應過來:“你該不會是想用微電影讓張航改變想法吧。”
王曜華沒有回答,因為商陸的那個問題聽起來足夠像是一個肯定句。
商陸也歎了口氣,把王曜華送上了出租車,目送對方遠去之後又收到對方的短信:“廣州那邊的情況我會再查具體一點,那裡距離中央太遠,發生什麼都不奇怪。有必要的話我會聯系常青讓他想辦法派人過去支援。謝謝你幫忙。”
商陸心裡的感覺很微妙,說不上來自己到底是被王曜華劃清了距離,還是終于被王曜華當作朋友了。也許自己這位“無所不能”的朋友其實在與人交往這方面比自己還要更加不擅長吧,不擅長交付真心的人,做出一些很“拟人”的行為時就會變得不自然。
那晚商陸一直在跟公司裡的攝影團隊以及常山一起調整拍攝細節,他還叫來了薤白和商洋提前排練劇本上的内容,後半夜也把王曜華叫來一起對戲。
第一次拍電影的商洋同學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他才知道拍戲的時候鏡頭會怼得這麼近,而且動來動去的,很容易就讓人出戲了。“看來拍戲這事兒真的需要很強大的信念。”他在接受第無數次補妝的時候,和一旁指導他的薤白說道,“對不起,我一直以來都看輕了這個職業了。”
“談不上看輕看重,一行都有一行的難處而已。”薤白給劇本上的台詞畫着重點,“你看比如這段話,你不用每個字都按照台詞講,隻要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可以了,要說得自然一點,不要刻意表演。”
“好,我盡力。”商洋用紙巾拍了拍鬓角的冷汗,“下一場戲到底是幹什麼的啊我完全沒搞懂,我就坐在前排看着華哥彈琴就行了?”
“劇情上來看是這樣的。”
“華哥要彈什麼?”
“即興吧?不太清楚。”薤白是真的不清楚,劇本上也沒有寫具體的曲名,但是他記得明天他的拍攝内容裡也有同一首曲子的演奏,他是真的希望對方可以彈一首自己也會彈的,不然真的隻能靠後期剪輯了。
“攝影燈光已經準備好了,演員能就位了嗎?”常山一個人擔任導演和現場AP的職能,雖然忙,但能看得出來他忙得很快樂,從早就保持着興奮狀态。
商陸則是場記,别的場記靠筆頭子,他靠腦子,這樣可以在剪輯的時候節約時間。“B6小節。”他舉着一張寫着B6的A4紙在鏡頭前,然後喊了一聲。
“Action!”常山跑到屏幕後面監視鏡頭效果,然後給出開拍指令。
商洋坐在音樂教室第一排,伏在書桌上,一隻手耷拉出去,眼睛望着窗外。就這麼簡單一個動作他都覺得難,因為窗外那個方向有個大哥正在扛着攝像機對着他。
王曜華則是在鋼琴前稍作醞釀,現場所有人都很好奇他會彈什麼曲子。按照劇本來說,當王曜華飾演的角色開始演奏之後,商洋飾演的角色就要震驚地坐起來盯着他看,這種細節的神态表演很吃演技,大家都擔心這一段會NG很多回。
隻不過當王曜華真的落指演奏出前奏的那一刻,商洋根本忘了自己在演戲,他是發自内心地震驚到坐直身子,呆呆地盯着對方。
而在場其他人也被那段華麗的演奏驚得不敢大聲呼吸,尤其是商陸和薤白,因為他們聽到過這段音樂。這是去年他們一起參加校慶之後,張航帶着他們到張弦的故居,從張弦的電腦裡複原出來的錄像裡出現過的音樂,是森少木和張弦當初演奏過的《紅》。
很快前奏結束,王曜華開口唱出《紅》的歌詞,自帶混音效果的嗓音就算沒有超強聲卡也足夠抓人耳朵,并且他還改了樂譜,将原來的硬核搖滾改編成更适合鋼琴伴奏的唱法,傷感中帶着優雅,優雅裡又充滿張力。尤其高潮部分,音域瞬間拉升,爆發的情緒擊穿了空氣,整個音樂教室都在跟他共鳴,讓攝影團隊的所有人都跟着為之一顫。
他不像流行歌手那樣刻意煽情,也不像古典演唱那樣端莊規整,而是帶着一種極具感染力的叙事感,每一句都像是在訴說一個被時代碾碎的故事,讓人無法控制地與之共情。
薤白這次才聽懂了這首歌,不是說歌詞懂不懂,而是這首歌想要傳達的感情,一定是深邃而又隐忍的吧。他忍不住看向商陸,發現對方也在看着自己,他們交換着眼神,同時露出笑容。
商陸看出那笑容裡帶有一絲懷念,就立刻明白了愛人也回想到了去年在張弦住處聽到這首歌的那時候,也許在内心深處他們都有同樣的想法吧,要是回到那個時候,是不是有機會和張航建立更牢固的信任關系,就像是張航想要回到張弦自殺的那一天,是不是有機會把對方從天台上拯救下來。
但人類是沒辦法回到過去的,具體應該說,本來就沒有“過去”這個概念,沒有過去,也沒有将來,一切都是現在時。他們此時此刻的決定,也同樣能影響整個時空。
曲終之後,常山喊了“CUT”,整個團隊都情不自禁地給王曜華鼓掌,甚至還有人直接求對方趕緊去參加唱歌選秀,一定能大火。
“選秀我倒是參加過,也是省一來着。”王曜華滿不在乎地回應着,“試過一次就可以了,人生重在各種體驗。”
這種大神級别的超然态度又引來一陣驚歎聲,商陸也趁這個功夫走到薤白身邊:“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招,力度真強。”
“誰說不是呢,壓力現在就來到我這邊了,也不知道劇本裡能不能設定成這人十幾年沒唱過歌了所以唱功減退。”薤白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跟商陸開着玩笑。
“你唱成什麼樣我都愛聽。”
“你愛不愛聽不是重點,我唱跑調你肯定也說好聽。重點是張總愛不愛聽啊。”
“哈哈我們有後期的啊不要擔心,你知道光影的調音師嗎,能把我們公司最五音不全的小姑娘的歌喉調成歌後,我們花了大價錢的。”
“……其實我還挺想讓你鼓勵鼓勵我來着。”
“……你肯定唱得特别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