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封信 陶瓷娃娃

宮下友裡回來了。

在這個彌漫戰前氣息的大雪飛騰的午後，全體高二學生的家長參觀日因為她的回歸，愈顯兵荒馬亂。

丸井跑回網球部休息室一股腦說出他在校門口的所見所聞，是警察局的土方一行人找到她的，既不在24小時便利店，也不在網吧，隻是在海邊一把普通的長椅上。

找到她的時候，她隻是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兒，孤零零一個，看上去很認真地看了兩天兩夜的大海。

她既不說冷，也不喊餓，隻是淡淡感歎道，“冬天的海真美啊。”周圍盡是掉了滿地的煙蒂。

土方先生聯系學校和家長的時候，友裡的表情依然看不出輕重，二話不說很配合地坐上警車回校，下車後還感謝了土方一行人。

“怪不得宮下部長到現在都還沒來。”

往日裡他都是準時到場的那個人，并且專注于逮仁王這種摸魚慣犯，給他體能加訓，丸井用一種‘今天你逃過一劫還得感謝宮下友裡’的眼神看向仁王，“估計宮下部長今天都不會來了，我聽宮下友裡他們班的人說，她媽媽也應該是被打電話了，已經在教導處等着了。”

“今天咱們參觀日，她媽媽本來也要來的吧。”柳生比呂士随口說道，看向被提到的搭檔，仁王還是那副懶懶靠在暖氣機旁取暖，動也不動，眼皮都懶得耷拉一下，一副睡不醒的模樣。

“據說友裡她媽媽去年就沒來。”丸井滔滔不絕共享情報，“說是宮下友裡的什麼事都是宮下部長出面代為處理的。”

意識到自己用詞不太準确，丸井咂了一下舌，“不，是代為解決。”

休息室的門從外邊被打開，衆人朝那邊看去，青木友哉一人拿着兩把掃把，意外備受矚目讓他渾身有些不自在，“怎、怎麼了？”

“怎麼就你一人？”仁王問道，意思再明顯不過，另外一把掃把毫無疑問是芽也的，卻不見她人。

青木友哉将掃把放在角落裡，尴尬地撓了撓後腦勺，“剛才丸井君跑進休息室大喊着宮下友裡回來時，她就跑了。”

仁王緩緩吐了口氣，一手從桌子上撐起身，“抱歉，我要離開一下。”架勢像極了要去學校拎回自家熊孩子的家長。

“一起吧。”幸村笑得很毫不掩飾，伸出手搭在仁王的肩上，“你一個人去被宮下部長看見不好說。”

“是啊是啊，”丸井不嫌事大地先推開門，“畢竟昨天我們也算是找了友裡一天，芽也都去了，我們一群爺們不去不像話。”

每個人開始和稀泥解釋為了宮下友裡而去，實則話裡話外都帶着一絲隻讓仁王讀得懂的微妙，‘你護犢子護的這麼明顯，我們都不好意思拆穿你了’。

*

芽也剛跑到教學樓時，就看到中庭裡外圍了一圈人，她先是一眼就認出了常常去面包點買面包的土方先生，再然後就是站在他前面的友裡，友裡的對面站着的是宮下部長和教導主任，而在他們中間的正是芽也拜訪友裡家時見到的那個婦人，友裡的媽媽。

不明白警察為何來學校，周圍一些好奇這陣仗的零星學生和家長，不敢靠太近又不想走太遠。

“我回來了，讓你們擔心了。”

友裡說着聽起來毫無歉意的話，就像隻是例行公事而已，看上去也沒有上前和她媽媽說明這次事情的意向，仿佛她隻是去了趟便利店而已。

“宮下友裡，你知道你母親有多擔心你嗎？”

教導主任開始借題發揮，對于去年宮下友裡的母親沒有來學校的參觀日早已耿耿于懷，“你知道如果這件事情搞不好，會對學校造成多大的影響嗎！”

“擔心？”友裡眸光淡淡掃視了一圈，最後定格在正中央的位置，她的母親正一臉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個毫無關系的人，而不是已經失蹤了兩天的女兒，深呼吸把自己想要歎出口的氣又吞了回去，細微的一聲隻有站在他旁邊的土方聽見了，“影響？”

不明白她的意思，教導主任正了正聲，“看來你是沒有悔過的意思了，看來還是...”一邊說着一邊看向站在他身旁一直沒有開口的婦人。

“悔過？”宮下友裡再次開口，聽在教導主任耳朵裡卻是赤裸裸的挑釁，“可以啊，那我深刻反省我的過錯，就退學好了。”

“你！”教導主任還來不及發威，站在中間的婦人直接朝宮下友裡走過去，臉上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緒破綻，仿佛一個局外人冷冰冰地看着另一個局外人，“我聽土方先生說你在海邊看了兩天？”

婦人的問題讓人摸不清她想幹什麼，友裡輕輕點了點頭，“嗯。”

上下打量着她自己的母親，她可真厲害，到現在她的表情和舉止依然無懈可擊，像是算準了她會回來，她哪兒也去不了。

“好看嗎？”婦人提問的語氣就跟問起‘吃飯了嗎’一樣平淡無常，就在友裡以為這次也會像往常般收尾落下帷幕之時，還沒來得及回答出口的答案卻被左邊臉頰感受到的力度打懵了。

站在一旁的土方十四郎也被說落下就落下就巴掌聲吓到，趕忙拽住婦人繼續高舉的左手，就聽見耳邊的少女回過神來的挑釁，“舒服了嗎？你可以多打幾下，打到你氣消為止。”

說這話的宮下友裡，完全看不出有大庭廣衆之下被打的羞恥和委屈，舌頭隻在被打的左臉頰内繞了繞，感受剛才那一巴掌的分量。

“看來不僅你的成績我沒教好，我連你這個人都沒教好，在這裡給我丢人現眼。”話畢，婦人甩開被土方虛掩住的手，打算在此實行當衆打孩子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