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糾白挑着眉,幽幽道:“楊徑楊會澤,親口說了願意讓範霄霄範女俠幫忙。”
說話之時章糾白靜靜打量着範霄霄的臉色,見範霄霄臉上已經一掃陰霾轉而挂上了一臉躍躍欲試的興奮之意,忍不住問了句:“如何,還要打我麼?”
“打什麼打,我範霄霄是這麼無理取鬧的人嗎!”範霄霄将小湯盅重重頓在桌上,“看在這頓飯菜尚算可口的份上,本女俠大人大量,不與你計較了!”
“謝過範女俠。”章糾白笑。
兩人閑話幾句過後,範霄霄扶着肚子攤倒在床榻上,隻摟着錦被躺了會兒就覺得自己的上下兩邊眼皮開始打起了架。
範霄霄有些納悶,她慢騰騰地翻了個身望着章糾白問:“你不會把我給打出什麼毛病來了吧,我不是才睡醒沒多會兒嗎,怎麼又犯困了?”
章糾白啼笑皆非:“先前你是因為被勉強着才睡下的,心裡又裝着太多事,眼睛閉上了之後心神卻并沒有完全松下來,不能算真的睡。眼下你心裡的事放了一些下來,精神松了一些,再加上吃飽喝足了胃裡暖和了,犯困很正常。”
“睡吧。”章糾白走到範霄霄床沿邊彎腰給她扯了被子蓋上,“好好睡一覺。”
範霄霄眼睛閉上了,但因為還念着事情,就說:“那幫忙的事……”
“明日一早我會來找你,到時再跟你說具體的安排。”
“好。”範霄霄又翻了個身躺平下來,腦袋枕在軟枕上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
在徹底睡下去之前,範霄霄想起什麼,迷迷糊糊地問了句:“這樣會不會耽誤你找紅梢啊?”
半個時辰之前這人還在提着長槍指着自己呢,這會兒就已經在憂人之憂了,章糾白搖了搖頭:“紅梢的事情急不來。”
是啊,急也急不來。
範霄霄再次點了點頭,聲音微若蚊呐:“那你明日早些來,我等你一道用早點啊。”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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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棧待得太久,章糾白回到周府時早就過了飯點,不過因為莳蘿擔心她在外頭沒用晚飯特意吩咐了後廚替她熱着一份飯菜。
章糾白在後廚用完飯之後聽說周荃珝還在書齋并未回屋,便也去了書齋。
周荃珝正在寫字,聽到門口的葉貞和寇姜喊“章姑娘”時停了筆,轉過頭對正邁進門檻的章糾白說:“過來寫幾個字,讓我看看比之去歲有無退步。”
腳步一頓,章糾白瞬間苦起了臉:“你什麼時候才能将我的兔毫還給我?我不想再用雞距筆寫字了。”
提起這筆的事,章糾白就十分地郁悶。
所謂的雞距筆就是用纏紙絹的方法制作而成的筆,因筆頭的形狀與雞爪後面的突起有些相似而得名。
她倒不是不喜歡這筆的樣子,她甚至還覺得這筆的模樣十分的特别十分的耐看。但她隻喜歡看,并不喜歡用這筆寫字。
因為這筆的筆頭實在太短又太過尖銳,短筆頭總是蓄不了什麼墨,她拿着這筆伏案懸腕書寫的時候,每寫兩個字就要蘸一下墨,每寫兩個字就要蘸一下墨,根本不能肆意揮筆,更别提要用這筆練出什麼像樣的行書草書了。
而且,用這筆來寫字,提按和頓挫都十分不靈便。
這種感覺,就像是将她用得順手的九節鞭換成了一截不及半臂長的麻繩,還是一拽就碎成渣的那種。
又像是将她常帶出門的銀鞘劍換成了極短的匕首,在她估摸着與敵手的間距正要出劍的時候,卻突然發現手中的兵器太短,夠不着對方。
這種感覺别提多折磨人。
難怪前朝的書法大家都會棄這種筆不用,隻用後來制筆工匠新制出的毫筆,甚至還有人給原先的雞距筆寫下了惡評,說其“出鋒太短,傷于勁硬”,她深以為然,覺得這句評論真是再中肯不過了。
由于實在是不喜歡用這種筆寫字,她心中想換筆想了很久了,早前她也的确是給自己換過好多回筆,但每一回才換了筆不到半天,都會被周荃珝将她的筆給換成原來的雞距筆。
也不曉得他從哪裡搜刮來那麼多被前朝書法大家棄之不用的雞距筆,她藏起一支他就能拿出一支,藏起兩支他就能拿出兩支,讓她根本無法以“雞距筆不見了”為由換筆。
她拍着桌子抗議過,也心平氣和地與周荃珝談判過。她說:“這筆不好用,我拿着它寫不好字,我要用紫毫筆,若不行那一般的兔毫筆也成,或者,竹竿筆?”
這些都是筆鋒長度及柔軟度适中且吸墨性好的筆,以這些筆蘸了墨便能書寫流暢,十分适合行草。不論哪一種,都比雞距筆好用。
周荃珝卻說她的字還不怎麼成形,需逐字逐句地單獨練習,就先不要想什麼行草了。
聽聽,這算是什麼話!
哪怕她的字再不好看,也不能這樣打擊她不是?
再說,她寫的字都是能讓人認全的,什麼叫不成形?
她又不指望自己能靠着一手好字混飯吃,要什麼形呢,能将字寫得大差不差不就好了?
但顯然周荃珝并不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直至現在,她書案筆架上放着的還是雞距筆。
在去競良之前,她分明将兩支兔毫交給吉楠讓吉楠給放書齋的,吉楠也說他放好了,但她回到盛京城之後怎麼找也沒找到。
不用想,準是周荃珝給她換了。
章糾白趴在書案上,将筆架上的雞距筆抓進手裡把玩,眉頭都皺了起來。
周荃珝的視線落在章糾白的手上,他想了想,說:“筆可以還,但盡數還是不可能的,說吧,這次想先要回哪一支?”
這是有得談了。
“就最近帶回的那支,我挑了好久才挑中的!”章糾白一下就将兩案之間的小屏風移開了。
周荃珝沒拒絕,轉頭沖着門口吩咐:“葉貞,去給章姑娘拿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