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已逼近,吳桂提着刀轉身迎了上去。
韓選走了大半日的路,腳本就酸疼難忍,眼下又害怕得雙腿發軟,心中本覺得自己跑不動的,但這個時候自己的腿腳不知怎麼竟又有了些力氣。
其實他很想往後看看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但背後吹來的風裡帶着血腥之氣讓他沒敢轉身回望,隻依着吳桂的話一直往山中跑,鞋跑掉了一隻都不敢停下來撿,嗓子刺痛得冒火也不敢停。
直到看到那輛馬車,他才微松了半口氣。
手忙腳亂地解了缰繩,爬上轅座,拿着邊上放的鞭子對着馬狠狠地甩下了鞭,馬兒吃痛之下,奮力往前邊奔去。
随着馬車離原先休息的那處荒山愈來愈遠,韓選終于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後背早已濕透。額上也沁滿了豆大的汗,夜間的風一吹,全身都開始發涼。
他擡手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再次甩下馬鞭之前探頭往後望一眼,隻見夜色茫茫中,後方遠處火光沖天,似有山火起。
誰要他的命?誰在放火?
韓選冷不丁地打了個冷顫。
本是個養尊處優慣了的公子哥,先是經了杖刑,後又走了大半日的路,眼下再趕了半夜的馬車,韓選覺得自己的手腳已酸累得擡不起來了。
天隐隐發亮的時候,韓選已經徹底沒了力氣,手中缰繩一松,閉着眼就癱靠在車廂前不動了。
沒了鞭子的驅趕,馬也不願再走,而是就近找起了草吃。
馬拉着車帶着韓選在附近慢慢走了幾圈,等韓選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隻覺自己的腦子一瞬全白了。
他的脖頸前虛虛橫了柄窄刀,那刀刃距他脖頸皮膚的距離隻小半寸,一人持着刀半蹲在他邊上。
見他看過來,持刀這人對他笑了笑,說了句:“韓小公子終于醒了。”
“你……你是誰?誰派你來的?”
韓選白着臉,說話的同時悄悄伸手進車簾想摸出簾後藏的一柄長劍,他先前趕路的時候往裡摸過一道,那裡頭有柄長劍。
可還不等他碰到劍身,他的脖頸上就徹底貼上了一抹冰涼。
“韓小公子還是别亂動的好,一個不好啊,你血濺當場不好看不說,我也不好拿你的屍體回去交差呢。”
說話這人面容陌生,聲音陌生,年約而立,穿着一身绀宇色衣袍,左臉有道蜈蚣模樣的疤痕,望向韓選的眼中盡是戲谑,不知是什麼底細,不知所圖為何。
韓選的眼睛轉了轉,餘光裡看到附近散着兩匹馬,沒有多餘的人。
他吞了口唾沫,正想說什麼,後頭的簾子忽然被人撩開了,另有一道不耐煩的男聲從後傳來——
“跟他廢什麼話,既然擒到了人就該立即回城複命,偏你事多,要看看他何時能醒轉。”
“回,回城?什麼城?”韓選面色白中發灰,話都說不利索了。
“兩位好漢,若是有人給了你們銀子要我的命,我出雙倍,不不,我出十倍,但求兩位高擡貴手,饒我一命……除了銀子,你們若還有别的條件,隻管提,我會想辦法,對,我還有辦法……”
韓選磕磕絆絆說完,後頭的人沒再出聲,蹲在轅座邊上的男子笑着說了聲:“這事兒,韓小公子還真沒辦法,不過,我倒是可以回答韓小公子方才問出的那些問題。”
“刑部衙差辦事不利,緻使流犯竄逃,我等身為公門中人,見之,自當将其帶回盛京城。”
這人并未明說什麼,但話裡卻好像什麼都回答完了,說完,這人眼中的戲谑之意更濃了。
韓選徹底慌了,一時之間什麼也顧不上了,隻想逃走,但架在他脖頸前的那柄窄刀還未撤離,他一動,那刀刃便在他頸上劃出了一道紅色細線。
陡然而來的痛感讓韓選一懵,他怔怔地擡手觸上脖頸,收回手時,指尖已染上了一些鮮紅。
他張了張口,一字都還未說,眼睛就一翻,徹底軟倒下去。
“就這點膽子,韓家人也放心任他獨自逃命,真是缺德。”着绀宇衣袍的男子将刀刃在韓選衣袖上抹幹淨,收了刀,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他才說完,車廂裡坐的人便接了句:“人才醒,你就給吓暈過去,我看你這人也真是對得起你的名字,伍德伍德,五行缺德。”
“嘁!就你能硬扯,我看你就是羨慕我名字順口好聽。”伍德駁道,“再說了,大人隻說活捉他,可沒說不讓吓他。”
“行了,少說兩句吧,守了一日一夜,咱們也該回去複命了。”
兩人才說完,就有一黑衣人策馬而來。待到馬車前,黑衣人翻身下馬,對伍德和坐在車廂門口掀着簾看過來的人拱手道:“伍從事,費從事,我等已将吳桂等人盡數拿下。”
“刺客呢,可留了活口?”伍德問。
黑衣武衛搖了搖頭:“見行動失敗,那些人便自盡于劍下,他們自盡的舉動太過突然,我等來不及阻攔人就已經倒地了,屬下檢查過了,無一活口。屬下覺得,這些人的做派并不像一般的刺客,倒像是……”
“死士。”車廂中,身穿螺青衣袍的費從事脫口道。
黑衣武衛遲疑了一下,然後湊近費從事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麼,費從事的眼皮一跳,問了句:“當真?”
“屬下不敢完全确認,還請二位從事移步一辨。”
“好。”
将昏迷中的韓選拖進簾後綁了手腳并将繩頭遞給伍德之後,費從事跳下馬車。
“走,咱們先去找那吳大膽談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