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被衆人問這是要做什麼,拖着樹的章糾白對衆人說:種樹啊。
“種樹啊,我老早就看周荃珝書齋外邊的那株海棠樹不順眼了,海棠哪有榆樹實在。榆樹可是一種活命樹呢,别說花和葉了,它的皮和根也都能當作糧食來吃。”
說話時,這女子的眼睛亮亮的。
榆樹實在的确是實在,卻并沒有人敢上前幫忙。
他們都擔心公子不喜,都知道那株垂絲海棠是公子在幼時同周夫人一道種下的。
對于章糾白挖海棠轉栽榆樹的做法,别說是葉貞不敢表态,就連寇姜和莳蘿都有些憂心。
便是莳蘿也沒想到,周荃珝在知曉了章糾白要将書齋邊的垂絲海棠換成榆樹一事的時候,隻說了一句:随她去。
衆人得了吩咐之後雖不敢阻,但也不敢幫,隻能幹站在一邊看着章糾白将原先那株垂絲海棠給挖出來移到偏院的海棠園子裡。
又幹看着她将榆樹給栽種下去。
一晃三年,榆樹幹上長出了許多枝葉,高大了不少,竟長得十分地好。
每年的榆錢季,正是周荃珝的生辰後,這時章糾白就會進府來,摘下榆錢給衆人做糕點吃。
今年也一樣。
眼下這糕點還在案上擺着呢,做糕點的人卻離府了。
莳蘿低低歎息:“或許公子不該瞞着她……”
“姑姑覺得我做錯了?”
紫毫蘸墨,懸在紙上未落,周荃珝偏頭看莳蘿,而莳蘿搖了搖頭。
“公子沒錯。”莳蘿說。
“公子之所以将事情瞞着不告訴這丫頭,不過是怕她知道了此事後會随着一道前往。”
“此一路,公子身邊定會有各方眼線,也會有諸多變故,公子是怕她藏不住身上那股江湖氣性,在途中給自己招來禍端。”
“我們都了解她,都知道,若是将此事告知并明令她不許同往,以這丫頭的性子,她必定會應下,但或許也會因為擔心公子安危而想辦法跟上暗中相護。”
“公子不想将她卷進朝廷裡的是非之中,故而才會讓衆人瞞着她。”
“可是公子,此一舉或許是為她好,可也是在寒她的心呐。”
莳蘿的話讓周荃珝沉默了很久,久到筆尖上的墨滴了下來,暈染了面前的紙。
“姑姑說的我都想過,可這一回,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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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一處竹林。
白丹望着正扯着她胳膊往竹林裡走的人咬牙切齒:“……腦子抽風了?你曉不曉得你突然出現在窗口真的很吓人!”
“我差點被你吓死,你下次要找我能不能先打聲招呼啊你這樣的行為舉止真的很沒禮貌知不知道!”
“你好歹也是個姑娘家,光天化日之下能不能不要對另一個姑娘家這樣拉拉扯扯的……你松手成不成,我自己走……”
“我衣袖被你扯了一路都要被你扯掉了,唉你慢點!”
“唉我的鞋,我的鞋也要掉了……”
“我的刀,我的刀要一塊掉了!”
“章糾白!”
白丹忍無可忍,腳尖勾住邊上的一根竹子使得自己停住了腳,手上也用了些力,被她一帶,一直往前走的章糾白終于停下來,也終于松開了手。
見邊上有個小石墩,白丹拔好鞋之後在石墩上坐下來深深歎了一口氣:“你發什麼神經啊……”
“你不是想跟我打一架嗎?”章糾白抱着劍冷冷開了口,“擇日不如撞日,我覺得今天的日子就挺好。”
“你認真的?”白丹湊上前盯着章糾白的臉細細打量了一會兒,卻看不出不對。
“沒跟你開玩笑。”章糾白往四周看了看。
這裡地偏,現在站的地方勉強算開闊,是個好地方。
“拔刀吧。”她以銀鞘劍指向白丹,“讓我見識見識映水堂白丹的功夫是個什麼水準。”
白丹忍不住道:“其實也不用那麼急……”
“快刀斬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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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五這日,範霄霄去自家一商鋪查了一整日的賬,從鋪子出來時天色已經開始變暗了,她想了想,沒再往下家走,而是吩咐趕馬車的車夫直接回客棧。
途中經過平京茶肆,範霄霄拉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不期然見到茶肆大堂人滿為患的盛況,有幾個客人甚至圍在茶肆門口往裡瞧。
這個時辰出現這種情況倒是少見,範霄霄喊停了車,走進茶肆找到有進問話:“這是怎麼回事?”
“東家,這些人都在聽故事呢。”
“聽故事?”
“對,方才有位說書先生在咱們店裡喝茶,順帶給人講故事,小的聽了幾句,說是今日酉時左右,有兩個身手了得的江湖人在城南一處竹林裡比試了一場。”
有進伸手往人堆裡一指:“才開講沒多會兒,馬上就要講到精彩之處了,您瞧,周圍茶客和路邊經過的人都沖着這故事圍在一處了。”
“還有這事?”
範霄霄有些好奇,連忙循着人多的地方去了。
“……那單面刀刃之鋒利可削鐵如泥,若是落在人身上可還得了,各位試想,若是那麼一把厚脊環首刀迎面揮來,你們會作何反應?”
“還能怎麼反應?總不能坐以待斃吧,必然得拔劍迎擊啊!”
“不錯,理應拔劍迎擊。”
望了答話的茶客一眼,說書先生捋了一把長須,卻搖頭。
“刀光乍現,可這位劍客卻并未立刻拔劍,隻輕輕一個閃身躲過迎頭一刀,随即擡手向着刀客肩部的中府穴和雲門穴落掌……”
聽到說書先生這麼說,人群中發出一陣整齊的感歎聲。
先前接過話的茶客沒跟着感歎,反而生出了質疑:“赤手空拳對招?你說笑呢!拳頭還能敵得過刀?”
“莫急。”
說書先生輕咳了一聲,接着将手中的折扇一收。
“若是硬碰硬,拳頭當然敵不過刀,但這位劍客卻身手了得,劍未出鞘便能應付刀客好一陣。”他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