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奮佳淚流滿面地拜下。
殿内安靜了一瞬,工部尚書羅朔左右看了看,倏地開了口:“大理寺查案可不是隻靠一張嘴,柴少卿方才意有所指,莫非是已查出什麼确鑿證據了?”
羅朔這話聽着像是尋常的詢問,但有心人便可聽出這隻是一種譏諷。
羅朔話音剛落,便有一位官吏出列說了句:“是啊,口說無憑,京中重案不少,總不能隻由柴少卿三言兩語便都定了案吧?”
“可不是麼,大理寺便是這樣議案的?”
“柴少卿方才那番話可不能說明什麼,莫非柴少卿就打算用此番言論和猜忌給此案相關百姓以交代?”
“真是可笑。”
“陳大人,對于方才柴少卿句句指向蔣侍郎的言語,您怎麼看?”
“諸位大人莫要急躁,也莫要争着為誰開脫為誰出氣,眼下大理寺确實還未拿到确鑿證據,但此時還未拿到證據并不能說明誰有罪,誰無罪。”
被提到的大理寺卿陳會戎擡起了垂了許久的頭:“柴少卿方才所言的确有失妥當,柴少卿,還不給蔣侍郎賠禮?”
陳會戎遞了梯子,柴金沒有多做猶豫,順梯便往下走。
“下官也是出于查案心切,有着什麼猜疑或說了什麼不妥當的話,在此對蔣大人說句對不住。蔣大人為人貫來大度寬容,想必也不會與下官計較這些微末小事吧?”柴金給蔣奮佳作揖。
蔣奮佳起身望向柴金,張口正準備說點什麼,柴金又趕在他之前開了口。
“大理寺雖還未拿到什麼确鑿證據,可下官還是想多說一句。”柴金說,“天理昭昭終須報,有些事情一旦做下了,總會留下痕迹的,便是今日看不出發現不了,明日後日總有一日會被人發現。”
說完,柴金又對着蔣奮佳作了一揖,這才退回了原本所站的位置。
“好了。”陳弘勉擡手打斷諸多官吏的議論之聲,對下首的謝褚銘問了句:“謝相以為如何?”
“聖上,依臣之見,此事還是等大理寺有了新的進展再議不遲。”
“謝相言之有理,臣附議。”羅朔道。
羅朔話落,朝中近半官吏皆齊聲呼道:“臣等附議……”
“如此,武庫失竊一事便壓後再議吧。”
陳弘勉的視線在百官中梭巡一圈,道:“朕聽聞,羅朔羅愛卿府上不日便會有一大喜?”
“會禀聖上,确實如此。”回話的羅朔面上露出些笑容,“小兒甚幸,竟能與豫中伯府的汝陽縣主有些緣分。”
“良緣天作,确實為一大喜。”
“能得聖上垂詢,實乃犬子之福,臣代小兒瑥叩謝聖上……”
君臣之間不過說了三言兩語,算起來不過是抿下一口茶的時間,但就是這三言兩語,在殿内朝臣的内心掀起了不小的風浪。
若說先前這羅家與于家結親之事還是衆人的猜測,那麼就在這日朝會之後,這件事便不再是秘密。
還是能什麼秘密,人家羅家都承認了,人家不僅大方地承認了,還在告訴衆人:我從來就沒打算将這事兒給捂着瞞着。
也得是羅朔這樣年紀的才能一派鎮定地答話,若換做哪個年輕些的官吏,估計能給吓得膝蓋發軟,語無倫次。
靠在禦座上,陳弘勉幾不可聞地歎息了一聲:“朕還聽聞,崔禦史府上也好事将近?”
崔禦史,崔慶提原本一直低着頭沉默着。
自縱馬案之後,崔慶提在朝議上沉默寡言了許多。陡然聽到天子喚自己,崔慶提連忙出列:“子虛烏有的事情罷了,怎麼就傳到聖上面前了。”
“是麼。”陳弘勉明顯不信,“莫非崔禦史是看不上劉都衛使這個女婿?”
“臣不敢。”崔慶提略有些惶恐地躬了躬身,“劉都衛使英勇無畏,傾慕者必定不少,臣是覺得劉都衛使自有良緣。”
“良緣自有天定,朕聽聞,劉都衛使已經二度登門求親,崔禦史既覺得劉都衛使人還不錯,若遲遲不應下這門親事,恐怕不妥。”
“宿衛司的劉都衛使英勇無畏,堪配才藝雙絕的崔家夙華。再者,崔禦史莫忘了,劉都衛使對你的女兒有着救命之恩呢。”
“臣不敢忘,隻是……”
崔慶提白着臉小心翼翼地去看陳弘勉,卻在觸及陳弘勉的眼神時下意識垂了頭。
天子将話說到這個地步,便是不容推拒了。
“臣……明白了。”
行過跪拜大禮,崔慶提緊緊閉上了嘴,臉色比原先更白了三分。
眼見天子神色疲倦,大理寺卿陳會戎适時提醒:“聖上,那武庫一事……”
“就交由大理寺徹查吧。”
“臣領命。”
“衆卿若無本再奏,便退朝吧。”
朝會一散,群臣四散。
因吏部侍郎蔣奮佳陳情時于殿内跪了不短時辰,下朝時,工部尚書羅朔便扶了蔣奮佳一把。蔣奮佳動容地說了幾句感激之詞,羅朔熱心安慰了兩句,兩位知命之年的人便一路相攜着出了宮門。
等各自登上了馬車,兩人的臉色都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