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是因為今日被你帶進鹿回莊的那個小姑娘吧?”林霞冷哼一聲,“我聽說她是宮裡頭的長公主,我還聽說,這個長公主與你關系親近,聖上有意為你二人賜婚?”
一個兩個的,都聽說了這些事情,都在拿這些事情來問自己。張了張口,周荃珝隻覺自己的嗓子和心都堵得厲害。
“你敢帶她來這裡,便說明你極度信任她。”林霞道。
“是。我的确信任她。”周荃珝說,“我對她的這份信任,就如同大師姐你信任落今一樣。”
“那你對糾白呢?”
“她……與旁人不同。”
“如何不同?”
“大師姐,她人呢?”
“她啊,她說有點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說是要去峄州。”林霞唇角微彎,“怎麼,你想去求她原諒自己?那你可得先想好話該怎麼說。我家的小糾白雖向來吃軟不吃硬,卻也不是你繼續喊幾句‘小師姐’就能哄住的。”
章糾白吃軟不吃硬這一點,林霞很清楚,了解章糾白的人都清楚。
三棄山中誰人不知,周荃珝嘴裡那聲“小師姐”是他喚來哄三棄山中的小糾白開心的。
隻是,誰也沒料到,他竟能一哄就是這許多年。
當事人小糾白不覺有什麼不妥,哪怕心中揣着天大的怒與惱,隻要他輕輕喊一聲“小師姐”,那丫頭怕是都能抛下。
有時她們的小糾白會佯裝生氣等着周荃珝來哄,實則,她自己那一高興就會不自主微微彎起的眼,晶亮的眼,早就出賣了她。
而周荃珝,早就知曉了她的這點心思,隻故作不知地繼續哄着她。
衆人習以為常,隻當沒看到,隻有章糾白那傻姑娘,明明身與心都深陷其中,卻自以為還能置身事外。
她總說江湖與朝堂界限分明,可隻要是與周荃珝有關的事情,她都會關心。
林霞本是玩笑,見面前周荃珝的眼神一變,林霞的嘴角很快落了下去,一顆心也往下沉:“怎麼了?”
“大師姐可知她去了峄州哪裡?去峄州具體是要去做什麼?”周荃珝問。
“峄州榕山,具體要做什麼她沒說,怎麼了?峄州有什麼不妥麼?”
院子裡靜下來,隻有不知名的夜蟲在鳴叫。
低頭看了地上被燈籠光投在地上的影子,周荃珝站起身,轉頭看向提着燈一道站起的林霞:“師姐有所不知,峄州榕山是前樞密使王炎霜的老巢,那裡方圓五十裡都是王家的人,王家人謹慎心狠,帶着目的走進榕山的外人向來隻進無出。”
周荃珝的臉色逐漸轉白:“大師姐可有辦法聯系上她,讓她離峄州遠遠的,越遠越好?”
“恐怕遲了,她離開漳都有些日子了,如今恐怕已經到了峄州。你說的隻進無出是什麼意思?”
“九死一生。”周荃珝慘然一笑。
“這丫頭!好端端的跑去這種地方做什麼!”林霞眉一皺,“一來我不知她眼下身處何地,二來我在峄州附近并無熟人,便是通過旁人傳信讓人前往榕山找人最快也需要五到七日……”
“太慢了。”周荃珝喃喃,“筆墨紙硯,我需要筆墨紙硯。”
“在前院,你跟我來。”
察覺事态嚴峻,林霞提着燈籠往前引路。兩人快步往前院走,走到一半遇上了已經比試完正往後院走的寇姜四人。
四人應該都切磋過,額上滿是汗水,神采奕奕的模樣更是不難令人看出幾人切磋得很是痛快盡興。
“公子怎麼了?”察覺兩人臉色不對勁,寇姜好奇跟在了兩人身後。不知寇姜,其餘幾人也都一臉莫名地跟在後頭。
周荃珝充耳不聞,林霞在行走間回答:“他要筆墨紙硯。”
筆墨紙硯?這是要寫信?這個時辰,寫信?
寇姜幾人你看我我看你,直覺有什麼不對。
筆墨紙硯都是現成的,周荃珝心中有事,也顧不得将圍在書案邊的幾人趕走,一進屋就提筆蘸墨匆匆落筆。
若說之前隻是疑惑,那在周荃珝剛寫好前兩句話之時,寇姜與葉貞的神情瞬間變了。
“公子?”
“公子三思!”葉貞噗通一下跪在書案前。
他看到了什麼?他看到公子去信黔州求梁濱速派精銳前往峄州解救一人!
梁濱身邊的精銳是什麼人?那可是黔州的兵将!梁濱掌的兵是朝廷的兵,私自調兵之罪輕則殺頭重則滅族!
之前便是收到公子于羅門遇襲失蹤這一消息之時,周府裡都無人敢去信梁家求援,怕的就是會給周家和梁家引來大禍。
此時此刻,公子怎麼能借梁家兵馬行事?怎麼敢!
“求公子三思!”
“公子!”
“公子要救之人,可是章姑娘?”數人相繼跪下,寇姜的聲音有些發顫,“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公子!即便此人是章姑娘,公子也不可去信黔州!”葉貞緊接在寇姜之後開口,“望公子能以大局為重!”
“葉貞說的不錯,還望公子三思!”
“大局為重啊公子!”
筆尖懸而未落,提筆的周荃珝怔怔轉頭看向跪在身側的幾人:“大局?”
“身為周府公子,你的确該以大局為重。”靜立在一旁的林霞壓下心中驚慌,艱澀地說道,“糾白那裡,我會另想辦法。”
她從周荃珝手中奪過了筆,将剛開了個頭的信紙拿到案邊燭火上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