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出現在高宅廢墟裡的崔氏玉佩,其來曆始終是個謎。玉佩之主崔濟從未到過高家,高家人也從未以各種手段奪過玉佩,曾經我對玉佩為何會出現在高家一事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衷夷從競良歸來。”
“直到我得知衷夷将彈劾競良官吏的折子遞進了司隸台的消息,那時我終于明白,原來這一切都與你有關。”
“起初,高家人的案子是由刑部在查,那崔家夙華與溺亡的高進有所過節不假,但崔家礙于其清譽始終避重就輕不予回應,刑部無可奈何之際,是你用一枚崔氏玉助其打破僵局。”
“物證出現,案件疑點和矛頭便正式落向崔家人。依據我朝律例,凡牽涉朝廷官吏的案子皆會轉至大理寺,故而此案便順理成章地落到了我手裡。”
“你心知此案牽涉前朝舊事聖上必會重視,你也猜到大理寺必會追查到底,是以,你一直在通過柴少卿來知悉案子的進程。”
“你生怕有旁的事令衷夷分心繼而阻礙案子進程,所以一直在暗中幫着處理旁枝末節,接下彈劾奏表并快速落實具體事宜一舉便由此而來。”
“彈劾地方官吏這固然是司隸台按察使的職責所在,但潛在原因其實也與大理寺在查案有關,我說得可對?”
“對了,還有一個不得不提到的人,章糾白。”
“衷夷在外查案之時與此人打過多次交道,此人有意無意地幫衷夷解過幾次圍。”
“據我所查,此人乃是前朝赤影衛戚雁的弟子,戚雁又與你周家關系匪淺。那章糾白之所以會出手,背後是否有周按察的推動和默許?”
“為達目的,周按察費盡心機百般算計。可我至今有些不明白,周按察這麼做,為的究竟是什麼?”
“陳大人覺得我是為了什麼?”
先前陳會戎話不停,周荃珝半蹲在池邊微眯着眼靜靜聽着沒開口。如今耳邊的說話聲停了,他一掀眼皮,不答反問。
他這番略顯随意的态度看得陳會戎來氣:“你不說也罷,隻要衷夷無虞,我管你死活!”
“外人都說大理寺柴少卿脾氣不好,依下官之見,柴少卿的脾氣怕是不及陳大人十分之一呢。”周荃珝不以為然地笑笑。
陳會戎一噎,重重哼了一聲。
“行了,下官此番不請自來隻為探望陳大人,見大人還有心與下官說笑便也就放心了。大人好生養傷,下官告辭。”
起身對陳會戎拱了拱手,周荃珝轉身就走,沒走幾步,涼亭裡便傳來一句“等等”。
“怎麼,陳大人要留下官在府裡用飯不成?”他停下腳,轉身回望。
這是一句玩笑,可說的人沒笑,聽的人也沒笑。
“周樂燊,你之所以能走到這一步,是因為你執棋得當。”陳會戎面色嚴肅地望向周荃珝,“可我始終不明白你是如何開的局。或者說,我始終沒想明白,你的第一顆子究竟落在了何處。”
“之所以會引衷夷入局,是因為你知道要想順利布好此局,衷夷是關鍵。你知道他與先太子和先太子妃之間有着深情厚誼,你猜他知道先太子之死另有隐情,你賭他會為了沈家翻案,賭他會重提前朝舊事。”
“欲引人入局,便得先布局。我想知道,最早的那一局,你布在了何處?可是布在了我大理寺内?”
“衷夷一心為沈家翻案,自入大理寺之後常年都在與各類陳年案宗打交道,若高家的案子并未牽涉到軟腸,衷夷定然不會介入其中,更不會有後來的這些事情……你到底,是如何謀劃的?你如何确定自己一定能拉衷夷入局?”
“陳大人不是猜到了麼?”
亭邊蟬鳴陣陣,柳樹下并不陰涼,周荃珝捏着自己的袖擺兀自往臉上扇着風:“隻要軟腸一現世,嚴蔔必定會入局。”
“老賈?”陳會戎眼神微暗。
“是他,又不止是他。”周荃珝以衣袖遮頭。
“還有誰?”
陳會戎狠狠皺眉的模樣讓周荃珝覺得有趣,他多看了片刻,方吐出了兩個字:“沈闊。”
“沈闊?”陳會戎眼睛一瞪。
“宮中禦醫署的沈闊和大理寺衙裡的仵作老賈,這兩人居然能有所交集,很稀奇,是麼?所以,不怪大人猜不到,若非曾聽沈闊提起過,便是下官也很難将二人聯系到一處。”
“怪不得……”訝異過後,陳會戎情緒平靜下來,心中逐漸了然,“怪不得……”
沈闊對軟腸知之甚多,仵作老賈也辨得出服用軟腸後會出現的症狀,至于周樂燊,他早些年便因中過軟腸得沈闊過府醫治。
這麼一想,周樂燊能借老賈之口行事似乎也不足為奇。
可,即便沈闊和老賈早年間有過些交集,周樂燊又如何能确定高家的案子會牽涉出軟腸一物呢?老賈身為仵作,提議剖屍合乎常理,可若高家人之死與軟腸無關,豈不是……
想到什麼,陳會戎猛地擡頭:“莫非早在軟腸現世之前,你就已經在布局了?”
“陳大人能想到這一層,下官着實佩服。”
日頭實在太烈,在樹底下站了會兒,周荃珝的額上和脖頸上都沁出了汗。從袖中抽出一條帕子,周荃珝一邊擦汗一邊說的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