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小祖宗!”
周府,莳蘿剛進花廳就将手中的信紙用力地拍在桌上——
“之前還答應得好好的,明明答應過若有什麼決定一定會事先知會我一聲讓我知曉的,還是一聲招呼也不打,說走就走了!”
莳蘿也是真氣,臉都氣紫了。
被莳蘿拍在飯桌上的信紙上寫着:姑姑,我帶周荃珝遊山玩水去了,等玩夠了就回來,姑姑好吃好睡千萬别擔心我們。
這話一聽就是章糾白的語氣,可字迹卻是周荃珝的,要說周荃珝是被迫的莳蘿才不信。準是兩人一道出的主意,就是要在她面前來那麼一出先斬後奏!
小兒行徑!玩夠了就回來?什麼時候才算玩夠呢?東南西北都有山水,他們這是上哪遊山玩水去了呢?
說話也沒說明白,還叫她好吃好睡别擔心他們,她能不擔心嗎?啊?
天曉得一大早前往曉暮院發現床榻上一個人也沒有隻有這一封信的時候,莳蘿有多震驚多無語。早食都備好了,結果人離京了。
這都什麼事兒啊這都!
發現沒人接話,莳蘿沒好氣地瞪了站在一邊低頭看腳尖的香附一眼,又瞪了另一邊擡頭看房梁的水苋一眼,怒道:“你們倒是說句話呀!”
“姑姑……”香附猶豫道,“其實我也收到了一封信。”
“我也收到了,”一邊的水苋無辜地眨了眨眼,“章姑娘在信中讓我們照顧好府中人,說回來的時候會給我們帶大禮呢。”
“好,好啊……這兩個活祖宗……”莳蘿喃喃起身,擡腳就往外走。
在府裡轉了一圈,莳蘿逢人就問是否收到了信,信中又都說了什麼,将府裡的人都給問了個遍。
回轉花廳時,莳蘿口中還在念着原來那句話:“好,好啊……這兩個活祖宗……”
和水苋對視一眼,香附試探着開口說道:“姑姑别擔心。章姑娘身手好得很,人也足智多謀,有章姑娘在,公子不會有什麼事的。”
不會有什麼事?才怪!聽今日守在府門口的張楊和吳松說,這兩個不讓人省心的是一前一後離開的。
那時天色将将蒙蒙亮,兩人各騎着一匹馬,章糾白一甩鞭,她那破風一下就将邊上另一匹馬甩到了後頭。一想那個場面莳蘿的心都在打顫:“公子都多少年沒騎馬了,他哪裡吃得消呀……”
“姑姑放心吧。”香附還是那句話,“有章姑娘在,公子不會有什麼事的。”
“是啊姑姑。沒有誰比他二人更舍不得見對方受累的。”
水苋這話說的,莳蘿縱然還有千言萬語,在這一瞬也都散了個幹淨。
“就你會說!”莳蘿罵,“就你曉得!”罵完卻笑了。
見莳蘿笑了,水苋也笑出來。
轉頭看向桌上擺着的早食,莳蘿正想說什麼,門外陡然傳來一陣大喊和尖叫聲。莳蘿一驚,連忙出了花廳向着府門口奔去。
一輛陌生的馬車停在府門外,一碧衣女子正從馬車上下來。這女子莳蘿認得,是落今。
“都站在這兒做什麼?看猴兒呢?去去去,都散了!”擡腳進府時,落今沒好氣地吼了一聲。
落今話音剛落,圍成一團的吉楠等人才不情不願地散開,莳蘿這才看到原來衆人圍着兩個人。
隔着庭院,雖距離還有些遠,卻不妨礙将人看清。其中的一個是生面孔,可眼下這生面孔卻攙扶着一個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面孔。
後者靜默地站着,他在慢慢打量着前院裡的一切,察覺到什麼,這人的目光緩緩地轉向莳蘿。
兩人目光相觸的那一瞬,莳蘿的眼前猝不及防地模糊起來。她想邁腳,卻又怕邁腳,難得地踟蹰不前。
“多年未見,莳蘿姑姑可安好?”
陌生又熟悉的問候聲響起來的時候,莳蘿的腿一下就軟了下來。
“奴婢,奴婢可是在做夢?”
莳蘿哽咽着開口。她望向院子裡的每一個人,可眼前的每一個人都怔怔凝望着站在人群中的那個人,無一人能回答她的話。
反倒是被衆人定定望着的那人向她走來,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眼睛紅紅地說:“姑姑不是在做夢,是由晟回來了。”
掌心之下的臉是有溫度的。這張臉,這道聲音,是真實存在的。這個人,是活着的。
入侯府為婢二十餘年,莳蘿沒有一日能如眼下這般失态。她的眼中不斷滾下淚水,聲音顫抖地幾近破碎。
“……公子……”
府中有兩位公子,兩子若同在,長者便為長公子,幼者便為二公子或小公子。若隻有一者,便都隻是公子,是眼前獨獨的公子。
眼前之人,他的面容他的聲音他的眼神,不是長公子周荃瑾周由晟又是誰?
“是公子……的的确确是我周府的公子……”
拽着面前之人的衣襟,莳蘿陡然嚎啕大哭。
不止莳蘿,在場除卻落今的所有人,無一不哽住了喉嚨。
落今立在一旁等了很久,直到莳蘿哭罷方深吸一口氣,放聲喊道:“諸位兄弟姐妹們,大家該幹什麼幹什麼去,長公子奔波了數日,眼下得先回屋睡一覺休息休息。你們想看他,往後有的是機會看!”
落今的眼神在眼前衆人面上轉了一大圈,最後沖府中唯一的生面孔喊話:“劉二,将人扶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