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雞鳴聲漸起,天幕泛白。
祝絨終于包紮好周钰全身的傷口,給他尋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換上,又熬了些補血的藥給他喂下,已然累得筋疲力盡,靠着牆壁休息。
她望着散落一地的血衣和雜物,心生茫然。
一個是被未婚夫家奪走一切、一無所有的孤女,一個是被追殺到重傷昏迷、見不得光的男人,天亮之後,他們該何去何從?
若有銀子就好了,她能設法從梁家手裡奪回一切,也能找個像樣的大夫為周钰醫治。
但她何處來的銀子?
祝絨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忽見周钰脫下的衣物中,似有什麼在發光。
她伸手摸索,摸出了一塊白玉飛鳳玉佩,光潤透亮,雕刻精巧玲珑,一眼便能看出是女子的樣式。
周钰尚未娶妻,結合方才他那抗拒脫褲子的模樣,看來這是他的心上人所贈。
祝絨有些不爽,輕輕哼了一聲。
她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才把周钰給救下,既然是她的人了,便不能再惦記着回去給别的女子賺錢。
将這玉佩賣了,必能換來不少銀子。
祝絨盯着沾有零星血迹的玉佩,嘴巴一扁,突然紅了眼。
她攥緊玉佩,抱起雙膝,埋頭放聲痛哭。
過去幾日,她似是度過了漫長的一生。
愛她護她的爹娘走了,昔日和藹親切的梁家人個個變了嘴臉,作坊和花燈被搶了,撫恤金也被奪走了,如今還無家可歸。
她的哭聲裡是悲戚,是委屈,卻又有着爆發的力量和欲望。
因為她太不甘心了。
她要奪回屬于祝家的一切,讓欺辱她的人,都遭到應有的報應!
祝絨連哭帶嚎,眼淚哭幹了,嗓子也啞了。
躺在一旁的周钰似是因她的哭聲而有了感知,手指微微一動,恰好觸碰到她散落在地上的一縷青絲。
輕輕的一碰,猶如極力做出的安撫。
那一瞬間,旭日沖破霧霭而升,色彩如火,神光赫赫,鳴雁雍雍高歌,盤旋而飛。
一抹金光穿過窗格,灑落在祝絨的腳邊。
她抹掉眼淚,緩緩伸出雙手,讓金光照在手心裡,揚起嘴角,笑了。
她捧着那抹陽光轉身,再輕輕放開雙手,陽光便落到了周钰的身上。
“周钰,天亮了……”
這一夜都熬過來了,今後,便一直活下去吧。
*
雪後晴日,天空似被水洗過一般澄澈無暇。
街道兩旁的商鋪早早便開了門,許多人拿着掃帚清理門前厚重的積雪,為客人辟出一條道來。
祝氏花燈今日一早也開了門,梁家三人一同将大門“祝氏花燈”的牌匾拆下來,還把祝絨爹娘的牌位同清理出來的雜物一同堆放在門邊,準備讓人搬走。
三人叮囑完夥計要如何搬運雜物,正要往店裡走,突然當面被潑了一桶冰水,濕了個透,引得周邊商鋪的人紛紛看了過來。
“你們竟敢動我爹爹阿娘的牌位!”祝絨隻身一人,提着一個木桶,沖梁家三人憤怒吼道。
那三人被冰水凍得直哆嗦,還沒能抹掉臉上的水,祝絨又提起地上另一桶水,使勁潑向他們,梁母當即發出尖叫。
“你這賤蹄子!”梁父氣得破口大罵,跳着腳去抓祝絨。
祝絨甩手将兩個木桶扔向他的臉,撒腿跑進店裡,胡亂抓了一根木棍防身。
梁母跟着梁父追進店裡,反手鎖上店門,擋住了聚過來看熱鬧的人們的視線。
梁父滿屋子追着祝絨跑,梁母尖着聲音幫忙,店裡很快便亂成一團,剛整理好的桌椅物件散落一地。
梁父氣急了,掄起花瓶燭台就往祝絨身上砸,祝絨很快便被逼入角落,無處可躲,遭梁父一巴掌扇倒在地。
她體力不支,又實在太餓,當下着實打不過暴跳如雷的梁父。
梁逸許有些心疼,忙跑過來想扶起祝絨,卻被梁母拽走,梁母轉身也打了祝絨一巴掌,罵道:“沒教養的小賤種!我們梁家給你臉你還倒打一耙?!”
祝絨嗤笑一聲,沖她臉上吐了口口水:“沒皮沒臉,真夠惡心的。爹爹阿娘在天之靈,見你們這般可憎,定會讓你們不得安生!”
梁母尖叫着抹擦側臉,梁父将祝絨押在地上,因手臂被掰疼,祝絨蹙眉輕呼。
梁逸許在她面前蹲下,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絨兒,你莫要再與我們對着幹了可好?我不會虧待你的,你信我啊。”
祝絨嫌惡地甩開他的手,咬着唇不說話。
“跟她廢什麼話!”梁母氣得聲調都提高了不少,“如今祝家所有東西都已經是我們梁家的了,白紙黑字寫着,就算她再怎麼鬧也沒用了!”
梁父打了個噴嚏,将鼻涕吸回去,趾高氣昂道:“念在祝兄從前待我還算不錯,你若是肯乖乖聽話,我還準你嫁入梁家做個妾侍,好生服侍我兒,生幾個兒子,我梁家便不會讓你餓着。”
祝絨似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着嘲諷:“早就有别的男人對我一見鐘情,他英俊無比,身材健碩,文武雙全,還願意把命給我,我又不是瘋了,為何要去你那做妾?”
“絨兒,莫非你已經與别的男人……”梁逸許感到不可置信,緊盯着祝絨,神情有些扭曲,帶有妒忌,又帶有占有欲,“那個男人是誰?”
“英俊有何用?”梁父被祝絨的話刺激,急着撐面子,“有那批花燈,有撫恤金,還有那本制燈書冊,祝家往日的榮光,都将成為我們梁家的,我的逸許将有用不盡的錢财!”
“撫恤金和制燈書冊?”祝絨擡頭,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你們确定這些東西還在你們手上嗎?”
梁父梁母聞言皆一愣,不明所以。
祝絨繼續道:“我會傻到毫無準備便上門送死?我倒要看看,沒了這兩樣東西,你們何來用不盡的錢财!”
梁父懷疑地看向梁母,梁母搖頭:“不可能,我已經鎖好了。”
梁父看祝絨一臉輕蔑,心生懷疑:“反正離得近,你再去瞧一眼。”
梁母皺着眉開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