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進房間去,裡面暖和些,右腿别觸地。”祝絨扶他起來,做他的支撐,帶他進了房間,在床上坐下。
“本王能自行換衣,出去。”周钰面無表情道。
“出什麼去?”祝絨覺得他有些好笑,“把衣褲都脫了,我給你上藥,重新包紮。”
周钰差點咬到舌頭,渾身不受控地抖了一抖。
還來?
“不是說能自己脫嗎?趕緊的,莫感染了風寒。”祝絨一邊說,一邊翻箱倒櫃找藥。
“上次你趁我不省人事乘人之危,這次我絕不會讓你得逞。”周钰緊緊攥住衣裳,臉上發熱,一副要死守到底的模樣。
“你一男人為何如此别扭?在軍中受了傷,不是一樣要如此醫治嗎?萬一傷口惡化,可是會危及性命的。”祝絨語氣頗為無奈,撐腰看着床上梗着脖子的周钰。
這大将軍都快二十六歲了,怎地還像個黃毛小子一樣倔?
僵持半晌後,祝絨歎了口氣,好聲哄道:“那我們先處理腿上的傷口,速戰速決,上半部分包紮好後,你用衣物遮着,總行了吧?”
“不行!”周钰厲聲拒絕。
“快點!”祝絨擔心他着涼,直接爬上床開始動手。
“走開!……放,放手!”
“快脫了!”
“大膽!你就不怕本王打你嗎!”
“你打,打死我好了……”
“……”
*
門窗緊閉,擋住了外面呼嘯的寒風。
房中三四盞花燈皆有兩根燈芯,明黃的火光将屋子照得暖烘烘的。
左右不過一炷香的時間,祝絨便已感到身心俱疲。
周钰實在難纏,明明比她大了十歲,又身居高位,卻像個孩子般幼稚,死要面子活受罪。
終于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周钰腿上的傷全都處理好了,他本人也乖乖躺在床上不動了。
祝絨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給他上身上藥,看他一臉萬念俱灰的模樣,有些想笑。
“周大将軍,王爺大人,我給你換藥包紮可都是要收工錢的,你日後可别忘了。”
周钰把頭側向牆面,連祝絨的身影都不想再看到。
祝絨揚眉,一副勝利者的姿态,就差摸着周钰的頭說一聲“乖”了。
她微微彎腰靠近,指腹沾着藥膏,輕輕點在周钰胸膛的兩道猙獰刀傷之上,随後輕柔塗抹開,還習慣性地輕吹着塗抹之處。
周钰不怕疼,卻怕癢。
祝絨柔軟的指腹摸得他本就覺得發癢,她呼出的氣息又輕如飛羽,在他胸膛來回掃蕩,癢得他沒忍住動了動。
祝絨察覺,指尖一頓,輕聲問道:“很疼嗎?”
少女輕靈的聲音,猝然撥動了周钰的心弦。
他快速地眨了兩下眼睛,沒有馬上回答。
祝絨好像,總是在問他疼不疼。
梁國皇帝好戰,自周钰十幾歲随父親上了戰場,便常年都在厮殺,幾度瀕死,受傷如同飲水般正常,根本不值一提。
父親從小便教導他,做為一個男子,一名率領千軍萬馬戰鬥的将領,哪怕再疼,咬碎了牙也得忍着,不得外露,否則在敵人面前會露怯,也會讓下屬們擔心和喪失鬥志。
所以周钰從不呼疼,便再也沒有人問過他疼不疼。
“你為何……總問我這個問題?”他很想知道答案。
到底是他表現得太過軟弱,還是祝絨看輕他,覺得他沒本事?
祝絨沒料到他會這樣問,嘀咕道:“有嗎?”
“嗯。”
“你這傷看上去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的,本來便疼得要死,我是怕再弄疼你了。”祝絨漫不經心地答道,重新專注于上藥。
周钰的手悄悄攥住了被褥。
怕他疼嗎?
自母親去世,父親戰死,這世間還會有人怕他疼?
周钰垂下眼眸,喉結微微動了動:“疼痛于我乃常事,不必在意。”
但祝絨塗抹的力度還是輕了許多:“我再輕一些,若還是疼,你便說說話,轉移注意力。”
“我不是很想與你說話。”周钰仍側着頭,沒有看向祝絨。
祝絨輕笑一聲,沒有理會他的拒絕,問:“周钰,自我記事以來,爹爹阿娘便一直說你是我家的恩人,可不曾告訴我到底是何恩情,你可還記得?”
周钰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但始終想不起他曾幫助過姓祝的人家。
“不記得。”他轉過頭,看向床邊的祝絨,認真道,“我倒覺得你與我像是有世仇。”
“是吧,我也覺得。”祝絨笑着附和,小心為他纏上繃帶,系好衣服,蓋上了被褥。
完成這一件大事後,祝絨感覺渾身都輕松了,一放松,肚子像打鼓一般響起,比那窗外的風聲更響更綿長。
啊……好餓……
“周钰,你還能召來大胖鴿子嗎?”她試探問道。
周钰:“……”
他正琢磨着要如何譴責祝絨傷害那些辛勞的鴿子,結果她的肚子再次咕噜噜響了一遍,可謂是蕩氣回腸。
周钰:“…………”
他沉默半晌,最終狠下心,擠出幾個字:“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