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絨瞳孔驟然緊縮,藏在袖裡的手倏地攥緊。
她見梁逸許在打量周钰的畫像,暗道糟糕,卻無法再做彌補,否則隻會愈發引他懷疑。
莫非他察覺了什麼?
“可笑,我與夫君日日同床共枕,豈容得你來質疑我們的關系?”祝絨故作輕蔑道。
梁逸許沒有做聲,隻是一直看着那幅被撕裂又被修複的畫像。
他當時在祝絨房間醒來,祝絨明明将它撕爛了,還踩了一腳,留下了腳印,明顯是恨透了周钰。
但為何如今又将畫像粘好挂了起來?還是挂在被周钰害死的爹娘旁邊?這是不恨了嗎?為何?
而且,他方才隐約聽到祝絨說什麼,将恩情還清了?
這又是何意?
祝安經常與梁高慶說起恩人一事,祝家的恩人隻有一個,便是周钰。
若說祝絨最近有做什麼特别之事,就隻有做了那可渡魂的河燈,以及找了個殘疾夫君入贅,今夜好似還特意送走了那所謂的夫君。
梁逸許思索許久,忽然腦中閃過一個猜測。
他不敢置信地轉身,盯着祝絨問道:“莫非,你私藏了周钰的人?方才是送他離開?”
這話說出來極為吓人,祝絨的心跳好似頓時漏跳了一拍,但她表面仍極力保持冷靜。
萬幸的是,梁逸許猜得離真相歪了一步。
“荒唐!”祝絨習得了周钰的口頭禅,裝作生氣道,“周钰乃罪大惡極之人,人人得以誅之!他所有的親信、下屬通通被捉拿下獄,若有人敢私藏包庇他那些潛逃的勢力,便是死罪一條!你如此污蔑我,是想我被砍頭嗎!”
梁逸許聽祝絨如此一說,她的神色又好似真的生氣,對自己的猜測又産生了一些懷疑。
是他多疑了嗎?
祝絨見此舉奏效,瞬間就憋紅了眼,顫聲道:“梁逸許,你我好歹曾經有過一些緣分,我扪心自問,哪怕與你有過龃龉,也是你負了我,亦從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為何你要三番五次地傷我的心?如今竟還盼我死?我真的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梁逸許一看祝絨哭了,心立即軟得一塌糊塗,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柔聲道:“絨兒對不起,是我的錯,你莫哭了。我怎可能盼你不好?我隻望你平安無事,日日歡喜。”
祝絨收回手,别過臉說道:“我不過是做夢夢到爹爹,他不信周将軍叛國,為了讓他安心,我才将畫像粘好挂上去罷了。”
言罷,她傷心地拿起被撕壞的衣裳,抱在懷裡:“我夫君的傷遲遲未好,我送他去别處治療,何罪之有?”
梁逸許向來受不住祝絨這副梨花帶雨的模樣,心揪得直疼,但她如此為那個殘廢傷懷,令他嫉妒不已。
但他心中也冒出一個計劃,如今那個男人不在,他便有機會直接将絨兒搶回來!
“絨兒……”
祝絨忽然身體向前一傾,險些沒有站穩,吓得梁逸許連忙扶住她:“絨兒!你怎麼了?”
祝絨一臉虛弱,單薄的身子向前微躬着,看起來随時都要暈倒,聲音有氣無力:“無妨,就是這幾日太過勞累……你能否讓我好好休息?”
祝絨擡頭看向梁逸許,眼神楚楚可憐,梁逸許除了回答“好”,再說不出别的話。
他扶祝絨回床上躺着,為她關上房門,正欲離開,卻在門口處頓了頓,再度回首,看向牆上周钰的畫像,眼神晦暗不明。
片刻之後,他才關門離去。
祝絨躺在床上裝虛弱,聽到聲響後便睜開了眼,心有餘悸地坐起來。
應該糊弄過去了吧?
“所以說人還是不能做虧心事,不然整日都提心吊膽的。”祝絨歎了口氣,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撐着臉望向遠方,思緒越飄越遠。
周钰可安全進城了?是否有見到忠于他的下屬了?
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那般仔細地為他上藥?
*
将近亥時,周钰順利進了城。
城門過于擁堵,檢查極為随意,守城門的護衛隻是随意掀開馬車簾子看了一眼,瞧見周钰戴着個甚是好笑的面具,壓根沒有半分将他的身份聯想到周钰身上去,揮揮手便讓馬車通行了。
他到達毅武堂,在張然兩兄弟确認安全後,随他們進了屋。張然在房中書架打開一道暗門,帶他進入地下室。
由于暗道太黑,周钰什麼都看不清楚,涉階而下之時險些踩空摔了,張毅忙給他扶緊。
“王爺小心。”張毅低聲道。
但周钰從他的聲音裡感受到了冷漠。
“多謝。”周钰垂眸,并未感到奇怪。
他被帶到一個隐秘的廳室中,裡面燈火明亮,他的視線豁然出現了許多模糊的輪廓。
他看到了至少三十幾個人站在他面前,在見到他的那刻,紛紛跪下行禮。
“拜見王爺!”
每一道聲音,都帶着顫抖和哽咽。
這裡面,有他的親信,有他的暗衛,有在戰場上死裡逃生的将士,有往日在王府為他效命的忠誠之士,其中不少人正遭到朝廷的通緝和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