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會招式，隻是内力不夠。”陸重明一臉的凝重，“如今臨安城中都知道駱府舊案被翻出來查，隻要有線索，就足以掀起風浪，裹挾阿璃。”

章甯仍然不發一言，他沒有告訴他們關于華夫人的事，更沒有說劉軒那日的宴請。他知道陸重明的推斷是正确的，阿璃一定跟駱府的滅門案有關。她本就劍藝高超，做下這樁案子也不奇怪。可真的是她嗎？她又為何做這樣的事？

陸重明繼續說道：“你們别忘了。阿璃當初就是因為細作身份暴露了才被關進了特院，而她能洗白身份進入宮裡，背後的力量可不容小觑。”

細作？章甯腦中靈光一閃，抓住了重點。他沉聲道：“阿璃是被派到姜國去的，隻是不知是皇帝還是太後派去的。如果她真是駱府一案的兇手，那麼幕後指使就是皇帝或者太後。這樁案子本就是他們母子自己做下的，隻是讓阿璃動的手罷了。若是真的把此事掀出來，咱們定要讓他們母子脫不了身。”

祈珺聽得雙眼發光，站起來就想給他鼓掌。剛舉起手，他卻又遲疑着放下，帶着不确定的語氣問道：“可是，真有這麼簡單？”

陸重明緩緩搖頭，“自然是沒這麼簡單。你們别忘了，此事是皇帝自己要翻出來的。太後至今也未對此表示反對，這就說明，他們根本不怕這件事查到他們頭上。如果阿璃是兇手，那她定然不是被當成殺手這麼簡單，她自己本身是有殺駱尚書的理由，所以才被利用。”

“什麼理由？”祈珺問道。

“大概得看看駱尚書與什麼人結過怨。”陸重明揉着太陽穴道，“可是我們對越國内政不熟，無從查起。要是能找到一個足夠信任的越國人了解駱尚書的過往就好了。”

*

屋頂，夜風習習吹過，帶着盛夏的悶熱，讓凝阻的空氣稍微有了一絲絲松動。章甯獨自坐着，遠遠眺望臨安城的流光溢彩。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甚至未來，這座千年古城從來不缺乏秘密。即便發生了天翻地覆的事，也能被時間包裹在濃濃夜色中。

大概也是這樣的夜晚吧，平常如初。阿璃踩過幾座房屋的屋頂，躍入駱府中，提着劍，将全府上下男女老少殺了個幹淨。後來的她，忘掉了這件事，無知而快樂地活着。若是她有朝一日想起來了，會不會承受不了這樣的自己，會不會再一次陷入失去求生欲望的絕境。

在和祈珺、陸重明商讨此事時，章甯還未覺有異。直到此時獨處，将事情往深處想了又想，後勁才上來了。

原來他一直都怕，怕恢複記憶後的阿璃再也回不到從前。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就像當年他離開上京去往條件艱苦的邊塞，是為了躲開藏在暗處害他們一家三口的人，阿璃忘掉以前的事，也是因為回憶過于殘忍，讓她無法毫無顧忌地活着。

阿璃為什麼要來越國。除開陛下的疑心那點已經不那麼重要的原因，很大程度是為了他的怪毒而來，後來又加入了祈珺的原因。

可如今，怪毒跟玉斧花有關，能查這件事的人并不止阿璃一個。更何況，把玉斧花查得明明白白并不代表解開了怪毒。而祈珺，如今有了陸重明在，再也不會發生漢水那樣的事情了。

阿璃，可以離開臨安了。

章甯滿頭思緒紛紛擾擾，絲毫沒有注意到阿璃已經悄悄地站在了他的身後。

阿璃伸出手，打算輕拍他的肩頭吓他一跳，可快挨到肩頭時又收回來了。章甯眉頭緊鎖，一定在思考事情，自己還是不要打擾他了。

她在他身旁一尺寬的地方坐下來，靜靜地等着。

過了好半天，章甯終于回過神來意識到身邊多了一個人。他扭頭一看，竟然是阿璃。

他伸手将她攬入懷中，低頭親她的額頭，“什麼時候來的，我都沒注意到。”

阿璃任由他親，甜甜地笑道，“來了一會兒，見你想事情太專注，不忍心打擾你。”她撲閃着圓圓的眼睛，好奇地問道，“在想什麼呢？”

章甯沒有回答，将下巴抵在她的額頭處。

阿璃等不到回答，也不惱，雙手環住他的腰腹，輕聲細語問道：“今日我收到了劉家小姐的帖子，請我去看戲。我記得那日你赴了劉将軍的約，都聊了些什麼？”

章甯笑了笑，故作輕松道：“沒什麼，就是劉将軍原本打算将他的愛女嫁給我。”

“啊？”阿璃瞪大了眼睛去看章甯，“那你快告訴他我們已經有婚約了。”

“自然是說了。”章甯輕輕刮了下她翹挺的鼻梁。

“那就好。”阿璃嘻嘻一笑。

今晚的圓月格外明亮，似乎不用燈籠就能将四周看得清清楚楚。

阿璃拍手笑道，“我忽然想起，八月十五的月亮最為明亮，在那幾天，錢塘江湧潮極為壯觀，有排山倒海聲如雷鳴之勢，為天下奇景。咱們到時候一定要去找一個最好的觀景台去看。”

章甯垂下眼，如今不過才五六月。他想了想，對阿璃說，“我見你跟華姑姑和秀秀極為投緣，等咱們離開臨安後，以後見面的機會就少了。不若我安排你們一起去遊山玩水，去彭蠡澤看看。韋遠曾經跟我描述過彭蠡澤的美景，波粼萬裡，美不勝收。”

阿璃大惑不解地看着他，“好端端地幹嘛在這個時候去彭蠡澤？要去以後也不是沒有機會，現在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沅沅已經幫我找到玉斧花的線索，等我改天進宮去和她分析分析。”

“别進宮。”章甯急切道。

阿璃定定地看着他，知道他一定有心事，“到底怎麼了？不能告訴我嗎？”

章甯望着她的雙眼，清澈見底，他在心裡歎了一聲，終于還是開了口，“皇帝要你入宮當貴妃。”

“什麼？”阿璃蓦地站起來，她知道李時乾有這個意圖，隻是沒想到他敢這麼快就提出來，還是被震驚了。

章甯也跟着站起來，“所以我想你先離開臨安躲一躲，你不在這裡，他總不能到姜國去強取豪奪吧。”

“哦，”阿璃低下頭不說話，腳尖一點一點去踢瓦片。

“玉斧花的事，秋遲也可以幫我去問。”章甯繼續道，“明日一早我就派人去告訴華姑姑和秀秀，下午你們就走。我送你們出城，他們不敢攔。”

“我不想走。”阿璃擡頭，眼裡十分堅定，“我不想走，我也不會當他的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