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看着她笑語盈盈的樣子,心中充滿了疑惑,卻也知道此刻太後不會告訴她。她隻好起身朝她行禮,緩緩退了出去。
*
另一處,公主宮裡,秋遲正陪着李沅沅聊天。
“皇兄給我這宮裡安插了更多的人,搞得我如今說話也不方便了。”李沅沅木然地坐着,并未刻意壓低聲音,她并不怕周圍的人聽見。
秋遲知道她也很無奈,一邊探脈一邊道:“我瞧着皇妃的精神好了許多,隻要您放寬心,這病就好治。”
李沅沅淡淡一笑,“有什麼好不好治的,熬日子罷了。也不知我能不能活到冬天。我還記得去年的上京特别冷,比我想象中還要冷。可我的心卻很暖,因為那是與祈珺成婚的日子。如今雖然是夏日,可我總覺得冷徹心扉。”
她收回讓秋遲診脈的手,去看外面的天空,“我還記得上京的大雪,厚厚的。祈珺帶着我去雪地裡玩兒,我們在雪地裡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願望,可如今……”
秋遲實在不忍,她看着李沅沅愈發瘦削和蒼白的臉龐,盡力藏起自己的憂心,擠出一絲笑容,“皇妃别想太多了,把心放寬,好好養身子。五殿下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他會帶着你去往天下每一處勝地。”
李沅沅躺在椅子上,笑得很甜蜜,“跟他在一起的日子,都是最美好的。秋遲姐姐,麻煩你告訴他,我還記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願望,我願意成全。”
她頓了頓,“讓阿璃姐姐别來看我了,免得過了病氣給她。我和她總不可能兩個都病着吧。”
秋遲安慰她,“不會的,你倆都會好起來。”
*
風扇無聲地轉動着,将盆中的冰氣散發到殿中正坐着的兩位女子身旁,好叫她們舒适涼爽。
皇後仍是搖着手中的輕羅小扇,靜靜地坐着,并不說話。
阿璃也不說話,陪她坐在那裡。偌大的宮殿就此無聲,隻聽見外面樹上不知疲憊的蟬鳴。
許久,皇後終于有了動作,她将手邊一碟瓜果遞給阿璃,“嶺南進貢的水果,新鮮的很,妹妹嘗嘗吧。”
“好。”阿璃也不客氣,徑自拿起來吃。
“雖然同出名門,但從前在閨中,我倆并不相識。”皇後緩緩說道,“若是沒有當年以及後來的事,或許我們還能成為好朋友。”
“造化弄人。”阿璃淡淡道。
皇後仍然不看她,随意盯着前方的宮門,“妹妹可想好了,什麼時候入宮?”
阿璃搖搖頭,“沒想好。”
皇後長長出了一口氣,看不出是喜是悲。
又沉默了好一陣,皇後揮手摒退了所有宮人,連同轉動風扇的内侍。沒有了吹送過來的冰氣,空氣也為之凝固起來。
“當年柳國公大人的事,你準備要做什麼?”皇後徑自了當問她。
阿璃挑了挑眉,“皇後認為,憑我一己之力,能做什麼?”
皇後道:“其實不用你做什麼,皇上遲早也會為當年的事翻案。我父親當了那麼多年的丞相,我又在宮中呆了這麼多年,不論是父親與我分析的還是我自己琢磨的,都足以摸清皇上的性子。”
她輕咳一聲,拿起手邊的茶杯抿了一口,“皇上心中有抱負,想名垂青史。先帝施行嚴政,而皇上卻想博仁愛之名。如今他登基不過數年,自然是要籠絡人心。為國公府翻案便是如此。”
阿璃點點頭,“多謝娘娘告知。但願我能看到那一天,不過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自作多情以為皇上是為了我的緣故而翻案。”
皇後扭頭訝異地看着她,“為何妹妹這話竟有死志?入宮而已,不至于此。”
阿璃慘然一笑,“娘娘明明什麼都知道,為何還故意問?”
她伸手撐住自己的額頭,“這宮裡隻有娘娘知道我失憶之事,我也隻在您面前是柳芙卿。不管是太後還是皇上,甚至公主那裡,我都是姜國來的鐘璃。娘娘知道我在姜國經曆了好幾次生死,如今雖然保住一命,卻不知什麼時候毒發身死。”
“毒發?”皇後愈發疑惑,“左太醫沒發現你體内有毒。”
“别說他沒發現,鐘先生也沒發現,甚至與我常常相處的陸侯夫人也沒發現。可我體内就是有毒,那毒一旦遇上玉斧花,便會發作。”阿璃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娘娘難道不奇怪嗎?明明我在姜國都有了新身份,甚至還與世子定下婚約,為何還敢回到越國來?并非是我失憶了心大,實則是我這毒隻有越國宮裡才能解。”
皇後擡眼,冷冷道:“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想利用我?”
阿璃輕然一笑,“不是利用,是請求您的幫助。娘娘,你說得沒錯,我和你同命相連。若是我家還好好的,你也沒進宮當皇後,我們縱然不相識,也定然活得自在多了,何必受這許多束縛。如今柳家就剩下我,既然我當年沒跟着他們一同死去,現在就該好好活着。我在姜國所做種種,都是為了活下來,現在也是,我要活着。”
皇後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繼而縱聲大笑起來,笑聲回響在空曠的宮殿裡,愈發決然。阿璃靜靜地看着她笑,看着她眼角都笑出了淚水。
“既然如此,你更應該進宮裡來當這個貴妃。玉斧花在宮裡,能幫你解毒。你也能看到柳家的平反。”皇後用手絹輕拭眼角,斜睨着她。
阿璃深吸一口氣,“我不僅要活着,還要活得好好的。娘娘貴為皇後尚且覺得宮裡是牢籠,我當了貴妃又能好到哪裡去。拼上所有,我也要搏一搏。”
皇後看着她,面無表情,“你,太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