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寒，草木蕭瑟。

越往北走，天氣越冷。

好在這些日子，天氣晴朗，一日雨也沒有，連秋霜都很少。使團的車隊行走相對順利，臨安到浔陽一千餘裡的路程，半個月的時日便到了。

陸重明早早吩咐人将小院子整理出來，方便祈珺和李沅沅住進去。當初阿璃和祈珺置辦的那些鍋碗瓢盆都保存得好好的，随時都可以用。

原先的小院隻有一間堂屋和兩間卧室，但後來章甯将旁邊連着的院子也買下來。兩處打通，倒也寬敞了許多，安排護衛也堪堪夠了。

祈珺不許他擾到附近百姓，陸重明隻好将使團辦公的地方安置在了離小院子兩條大街外的地方，沒有重要事情，不敢随意到小院子來。隻是準備了一間舒适的屋子給秋遲，方便她為二人調理身體。

“我不該離開臨安的，”李沅沅依偎在祈珺懷裡，缱绻萬千，“可我實在舍不得，人生最後的日子，能跟你在一起，當真無憾了。”

祈珺緊了緊裹着她的小毯，低頭親吻她的額頭，“别想那些了，現在我們就是一對尋常人家的小夫妻罷了。”

他又去拉李沅沅的手，一臉笑嘻嘻，“我和阿姐當初剛住下來時，連生火都不會。還是我跑出去找了隔壁嬸嬸來，手把手教我們生火做飯。好不容易竈火燒起來了，阿姐給我煮了碗面條。那是她第一次下廚，什麼也不會，面條倒是煮熟了，就是那味道，啧啧。”

李沅沅聽得津津有味，“味道如何？”

“太難吃了。”祈珺捂嘴直笑。

李沅沅也跟着笑，“阿璃姐姐從來不沾陽春水，做得不好也正常。”

祈珺感慨，“是啊，要不是為了我，阿姐也不會如此。那碗面條的味道我永遠都不會忘，好過宮中所有的山珍海味。”

“你們當初東躲西藏，一定吃了很多苦頭。”李沅沅輕聲道。

“苦頭是有的，也不盡然皆是苦，快樂的時光也不少。這浔陽城風景宜人，我和阿姐當初就去了白鹭洲和廬山，當真美如畫。此處離彭蠡澤也近，等天氣好時，我帶你去。”祈珺興緻勃勃地說。

“好呀。”李沅沅語氣輕快，“方才你說隔壁嬸嬸教你們生火做飯，真像個自家長輩一般。既然我們回來了，那你帶我去見見嬸嬸。”

祈珺擡頭望天，發覺天色尚早，便拉着沅沅此刻就去。

*

“呀，小郎君有些面熟，老婆子一時想不起來了。”隔壁，曾親手教回祈珺生火的趙嬸嬸，看着祈珺的樣子，十分疑惑。

這也不怪她記性不好，實在是此前祈珺和阿璃出現在她面前的樣子都是經過姜汁和豬凝膠僞裝的，跟現在的樣子有些差别。

祈珺哈哈大笑，“嬸嬸，您忘了？此前我和姐姐從益州逃難到這裡，住了好些日子。我和姐姐什麼也不懂，還多虧您教我們做家務呢。”

趙嬸嬸苦苦思索片刻，方才恍然大悟，“是你們？你這樣子變了些，變俊俏了。”

她看看李沅沅，難以置信，“可這位小姐跟你姐姐翠翠姑娘就長得大不一樣了……”

祈珺笑呵呵，“嬸嬸，她不是我姐姐，她是我妻子，沅沅。”

趙嬸嬸驚喜不已，“你們之前在這裡住下時，你還是個小夥子。這大半年不見，你竟娶妻了？還是這麼好看的小娘子。”

祈珺興高采烈道：“對呀對呀，沅沅本就與我有婚約。雖我家裡有變故，但我倆情誼不變。我帶她來浔陽看看，這裡是個好地方。我們打算在這裡住上好一陣呢，也許是幾年，幾十年，也許是一輩子。”

他又得意洋洋地說，“嬸嬸，這次我找了個好營生，有錢啦，你瞧我家裡置辦了不少物件。以後我們鄰裡之間，有需要的盡管開口。當初你那般照拂我們，我們應當回報的。”

趙嬸嬸笑着擺擺手，“我說呢，隔壁怎麼如此熱鬧，原來是你有錢啦底氣足。我們鄰裡之間那麼客氣幹嘛，你們小兩口認認真真把日子過好才是真的。”

她頓了頓，又問道：“那你姐姐姐夫呢？”

“他們過些日子來浔陽與我們彙合。”祈珺道。

趙嬸嬸點點頭，又拍了拍祈珺肩頭，“你們這大半年過得還不錯吧，我瞧你長得俊了許多。肯定是吃好睡好養好了身體。之前的你看起來太弱氣，我連說話聲都不敢大了，生怕把你吓出病來。”

祈珺笑嘻嘻看着李沅沅，“那是自然，我娶了這麼好的妻子，心情愉悅，自然身體就好起來了。老人們說夫妻相，嬸嬸你瞧她這麼好看，自然我也跟着越來越好看嘛。”

趙嬸嬸哈哈大笑起來，李沅沅臉紅着輕捶他。

拜别趙嬸嬸後，祈珺拉着李沅沅在街上慢悠悠走着，如同尋常百姓散步一般，閑逛浔陽城。

遠處，陸重明帶着人遠遠跟着。

“陸侯爺，你我就這麼天天在這小小的浔陽城裡守着五皇子殿下和皇妃過日子？朝廷的文書可是催了又催，叫使團早日回京。”彭蠡澤駐軍将領韋遠在他旁邊低聲抱怨。

陸重明撇撇嘴，“急什麼，五殿下親筆書信傳回了宮裡，說他要在此處多待些時日。他說他在漢水時受的傷還未痊愈，為了兩國不開戰強撐着出使了越國。此時他要在浔陽好好養傷，才好回京面聖。你猜陛下會不會同意？”

韋遠連連擺手，“微臣卑微，豈敢妄揣聖意。更何況微臣久在彭蠡澤，遠離上京，哪裡懂朝堂之事。”

陸重明拍拍他的肩膀，“韋兄不必緊張，你且珍惜這難得的平靜時光吧。你雖遠離上京，可當時漢水事發，彭蠡澤駐軍也牽涉其中。你我都不知如今京中是個什麼情形，着急回去也未必是好事。”

韋遠面露慌張之色，“陸兄，當日之事是我失察，可那是太子殿下親自命人做的。你可得為我說說好話，在陛下面前求求情。”

“該說的我一定會說。京中目前還尚無動靜，想必是等着五殿下和使團回去後再好好徹查。”陸重明面色看起來十分輕松。

韋遠歎息一聲，“既然如此，我就和陸兄好好陪五殿下吧。那朝廷那邊？”

“一切聽五殿下的意思。”陸重明笑笑。

他看着韋遠眉頭不展的樣子，朗聲大笑，“韋兄莫急，自然有比你更心慌害怕之人。”

“誰啊？”

陸重明神秘一笑，“江南總督大人。”

*

“他們到浔陽住下了，住在我和小珺當時住過的小院。”阿璃拿着秋遲寄回來的信，心情也愉悅了許多。

華夫人在一旁剝桔子，捋開桔絡，将飽滿多汁的果肉放在小碟中，遞到阿璃手邊。“浔陽被稱作天下眉目之地，風景如畫，是個好地方。那裡的茶葉也不錯，我曾帶秀秀去過幾次。”

“那等過些日子我身體好些了，咱們再一起去。”阿璃興高采烈地說道，忽然想起一事，又沉默下來，悶悶不樂拿起桔肉，放到嘴邊也吃不下。

“怎麼了？”華夫人驚訝她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