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當年不走的話,阿娘和弟弟會不會還好好的?”明明幾杯酒而已,但已經醉眼朦胧的北堂盞眼眶通紅,私下裡,他們間的稱呼一如民間百姓,大家會特意避免皇室那種尊貴疏離的稱呼。
“你傻啊,”北堂宸的手揉上弟弟的頭,把他梳理整齊的頭發揉成雞窩,“你要是真的一直留在這裡,恐怕我們更早的時候就要和那些人對上了,那時候我還沒現在的實力,恐怕早就連太子的位置都保不住。你知道的,我一旦不是太子了,那就更要被那些人弄死,到時候,我們一家人倒是可以在地下團聚,你想這樣嗎?”
北堂盞搖搖頭,他還不想死,也不想哥哥死。如果真的有人要死,他希望是那些肆意傷害他們的人先死。
“牢牢記住我的話,”北堂宸強硬的擡起弟弟的下巴,直視對方的雙眼顯示自己的認真,“你是金丹期的修士,又比我離皇宮更近。如果有人想要偷襲皇宮的話,記住,你一定要護住父皇和六弟。”
“父皇,和六弟?”北堂盞不是很能理解大哥的意思,但他還是點點頭,“哥,我聽你的。”
北堂宸在這天之後,把全部心神投入戰場上,他相信自己的弟弟一定能看護好自己的大後方。
慶國的攻勢突飛猛進,戰局也開始占到上風。勝利的天平越來越往慶國這邊傾斜,如太子所料,皇宮受到的攻擊莫名其妙多了起來。北堂盞幾次在危險關頭擋在父親和弟弟面前,他一個小小的金丹期修士和慶國請來的那些個散修大能面前的确不夠看,但來自淩霄宗的他,頭腦靈活、知識淵博,關鍵時刻他總能出其不意的發揮作用。他的父皇在不知道第幾次被這個兒子救下一命的時候,他手裡還抱着被這個兒子扔到他懷裡的六兒子,另一隻手臂被心愛的白月光死死抱在懷裡。但是他看向這個擋在他面前的兒子眼神恍惚。
他曾經也是皇宮裡的小透明,母親不過是個普通四品官員家的女兒,在碩大的皇城裡面,才藝不出衆,榮貌不驚人,家世不顯赫,因為生了個兒子晉升為一宮主位,但這一生也就僅止于從,他自己本身能力也就那樣,他的父皇都沒認真看過他幾眼。他母親一生最大的念想就是活久點,等他出宮立府娶王妃後,能夠在他父皇老去後,跟着這個兒子一起出宮,過幾天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就連這點小小的念想都沒有成真,不過一場小小的風寒,趕上那幾天父皇的新寵有點頭疼,一宮裡的大小醫官被國君留在新寵那裡,他的母親是在他懷裡停止呼吸的,那個被他抱在懷裡一點一點冰涼的身體多少年裡都是他的至痛。直到後來有一個爽朗英氣的女子對他說,沒事,我身體好着呢,一定不會走在你前面。
那個大大咧咧,笑起來從不遮掩的生長在邊關的野蠻小女子,一次次也像今天這般擋在他身前。那時候他是怎麼想怎麼看她的?她在自己眼裡是不是也渡了層金光?那個号稱自己身體比誰都好的人哪去了?好像好久沒見過她了,今天她怎麼不在?她不是一有風吹草動就會擋在自己前面的嗎?是了,她多年前就已經不在了,倒是她留下來的兒子又繼續擋在自己前面,一如當年的她。
“你,你很好,你是我最好的兒子。”慶國國君被人簇擁離開時的這句話落在有心人耳裡頓時就驚濤駭浪,但是北堂盞卻在他走後直接噴出一口血,他被狠狠的惡心到了。
大哥還在外面為國家,為那些小人的算計拼命,而這個他們名義上的父親,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妻子兒子任由人算計,這會兒又來誇獎他,還最好的兒子,是想另辟蹊徑,兵不血刃的惡心死他嗎?北堂盞不想理會這個男人莫名其妙的感慨,但是這會兒,他好像有點明白他哥為什麼會要自己保護這個愚蠢的男人了。
等到他哥絞盡腦汁、拼死拼活打下越國的國都,終于将越國并入他慶國的疆土後,他們這個腦子裡不知道裝的究竟是什麼的蠢父皇在一場慶祝大典上當衆宣布将由皇三子接任越國國君的位置,诏書上寫他:穩重寬仁、上尊君父、下愛家幼,堪為一國之君,慈愛天下。
北堂盞第一時間驚慌失措的看向他大哥,他大哥一臉欣慰的笑着對他點點頭。而在上位的那個男人把他氣到發抖的白月光抱在懷裡安撫,還寬慰她,接下來可以帶她一起離開這個困了他們大半輩子的皇城,未來會有更多時間陪伴她。至于他們的小六兒不用擔心,他三哥是個好的,一定會比那個滿手血腥、鐵血無情的大哥要好的多,一定會厚待他的。
珍皇貴妃臉上的表情是所有人都看出來的失望、憤怒、不甘,唯獨不是慶國國君所以為的害怕和擔憂。六皇子這個才十二歲的小孩更不會掩飾自己,他瘋狂的當衆就一拳打在他父皇的臉上,“你這個蠢老頭,你怎麼能蠢成這樣。皇位應該是我的,是我的,不給我你現在就去死。”
這是一場很難看很丢人的慶祝大典,現場如今亂成一團。隻有皇長子和皇三子走到一塊,兩人不顧眼前的混亂,躲在一邊閑聊。
曾經的太子北堂宸伸個懶腰,“弟,以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哥哥我累了,以後就想當個什麼都不操心的閑散郡王,吃吃喝喝、玩玩樂樂、每天睡到自然醒的那種,再不想動腦筋了,你懂的。”
北堂盞的表情更是意興闌珊,“哥,我也不想接手這操心的活兒,你看我現在回淩霄宗行嗎?”
“别别别,”北堂宸這會兒可不累了,一把牢牢抓住自己的弟弟,“你這會兒千萬可不能跑,你跑了,那糟老頭指不定又要犯渾,他要是真沒腦子的把皇位留給小六子,那你幾年後還得回來給哥收屍,他們那兩母子肯定會聯手坑死我的。”
兄弟倆有一搭沒一搭正在角落裡閑聊的時候,有一個沒人注意的小太監低着頭,一路不引人注目的來到還在吵鬧的北堂皇室這一家人身邊最近的地方。
北堂盞隻聽到身後不遠處忽然傳來劇烈爆炸聲,他條件反射性的張開靈力防護罩。這會兒功夫,他唯一記得要把他哥也裝進保護罩裡,然後撲到他哥身上,用自己充當他哥的第二層保護罩。進入金丹期時他才十五歲,他的身體也暫時還是他十五歲時的身形。這個瘦削細條的十五歲的,比他哥要瘦要小一大截的身體,牢牢的把他哥的頭臉、胸膛等緻命部位包裹得嚴絲合縫。最後,當煙塵花火和爆炸的沖擊狂襲而來。北堂盞運起全身的靈力隻抵抗了一下子,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哄”,慶國的慶祝大典所在的昭和宮,籠罩在劇烈爆炸的煙塵火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