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齊峥大怒,非要認為是盧素給他下藥,為了能留住這個侯爵妻子的身份。盧素除了流淚不想說話,她厭惡眼前這個無能的男人,也厭惡他的整個家族。可惜的是,就這麼一夜,她真的懷上了孩子。休書或和離書她現在都拿不到手,十個月後,她生下一個男孩齊承嘉。生産當日,她的婆婆示意穩婆去母留子,齊峥在一邊聽到,但也沒有反對。
盧素能活下來實屬命大,但是她的身體徹底垮了,被送到鄉下的莊子上長長久久去修養身體了。齊峥在她離家不到三個月的時候,娶了自己的白月光進門當平妻。當朝律法沒有平妻一說,隻是商戶家因為經常走南闖北而給小妾安撫的一種說法。齊峥那樣一個看不起商戶的人,這個時候為了白月光也什麼都不顧了,要不是律法嚴禁貶妻為妾,盧素怕是更凄慘了。
盧素除了會經常思念留在大宅門裡的兒子齊承嘉,在鄉下也過了幾年平靜的生活,慢慢的,倒也把身體修養得好一點了。
齊承嘉一直留在祖母身邊養着,齊峥滿心滿眼裡隻有他的白月光,和白月光生下的女兒齊熙樂,根本不想看到他一眼。在白月光生下男孩齊承安前,齊承嘉的日子過得還不算太差,就算有一半生母的血脈,畢竟也有另一半來自齊峥的血液,所以祖母怎麼都會看護上一些。
但白月光也是官宦大族家的女子,再加上人家是齊峥一生的摯愛,他們兩人的兒子齊承安才是齊峥心目中最應該繼承他爵位的孩子,自打白月光生下兒子後,連唯一護着齊承嘉的祖母也沒那麼上心了。
後院的厮殺比戰場更加的陰損,沒有母親在身邊,祖母也不怎麼護着的齊承嘉頓時就落了下風。很快他不敬長輩,欺負弟妹的名聲就傳遍京城,大概在七歲那年,齊承嘉被扔到鄉下的母親身邊,自然繼承權也就沒他什麼事了。
盧素很開心,她也看得開。這些年的生活經驗告訴她,有些事莫強求,反正以她的錢,她可以保障自己兒子過上比大多數人都要富裕的一生。錢與權,有一樣也算很好了,反正當初家裡把她嫁過來隻是為了弟弟有一個身份去參加科舉。現在自家弟弟有了個官身,保護不了她,保護她兒子也行。繼承不了他父親的爵位就繼承不了吧,齊承嘉這個出身在這,能好好學習就去考科舉,不能好好學習就當個富家翁,有個縣令舅舅也足以庇護他了。
九歲那年,盧素聊勝于無帶着孩子去淩霄宗辦事處做了個測試,結果齊承嘉被測出有靈根,可以去淩霄宗修行。京城的侯爵府頓時又是另一副嘴臉,盧素被接回府裡繼續做她的正妻,齊承嘉就算不繼承爵位也依然被記回族譜上。家裡能出個有靈根去修行的孩子,最受寵的齊承安這個時候也隻能退避三舍。
盧素母子這次回去,祖母的笑容更加的溫善,小姑的嘴臉更加的殷切,夫君也開始與她親近,白月光避入自己的院子,不再打着當家主母的旗号耀武揚威,連中饋的事務也主動交回來,所有的孩子不管願不願意都低頭叫聲嫡母。盧素對這一切平淡以對,依舊低調淡定的過她的日子。這番氣度倒是第一次讓齊峥真正對她刮目相看,齊承嘉前往淩霄宗的時候以為母親的好日子終于到了。
來到淩霄宗學峰,除非被退學否則不能回家,除了日常書信外,齊承嘉并不知道家裡的情況。實際上從他入學後沒多久,母親的信件也越來越少,父親和祖母倒是時常寫信過來問他的情況。隻說家裡一切都好,父親叮囑他要好好把握機會給家族增光,祖母關照他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都是一片拳拳慈愛之心,隻是隻字不提他的母親。即使齊承嘉寫信回家給母親,甚至在父親和祖母的信中問及母親的情況,他們要麼敷衍一句都好,要麼就當沒看到。齊承嘉也有寫信拜托舅舅去了解一下母親的情況,但是寫給舅舅的信從一開始就石沉大海,一次也沒有收到舅舅的回信。
齊承嘉有向學峰請假,想要回家一趟,學峰拒絕了。先生告訴他,再過幾年,會有一次出門見習的機會,原則上不允許回家要錢要物要幫助,但是隻是回家見一眼家人還是可以的。齊承嘉想到母親在他走前一再叮囑,不要回來,就安心留在淩霄宗。齊承嘉隻能繼續留在學峰學習。
一晃三年過去,第三屆學子入學。齊承嘉在人群裡看到家中弟弟齊承安。齊承安一看到他就笑得惡意滿滿,給他的第一句話是,“你那個商戶娘親死了都快三年了,你還什麼都不知道吧?”
齊承嘉瞪大眼睛看向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當初他還不到五個月大,白月光作為平妻入門的時候,腹中已經有一個兩個月的胎兒,生下來後雖然是個女孩,但依然家中最最嬌寵的。白月光也是拼命了,長女生下來才三個月,她就又懷上一個。這次如她所願生了個男孩。從此,齊承嘉的日子就一落千丈。也是他命大,在家裡也能從假山上摔下,要麼就是掉落池子裡。最後是他祖母看不下去,送到在鄉下修養的親娘身邊,齊承嘉即使名聲被敗壞了,有人依然想要他那條命。
齊承嘉是沒因此對齊承安有多少怨言,生在那樣的家庭,他早慧而沉默,他知道一切問題的根源在于他那個冷漠又偏心眼的父親齊峥。但那畢竟是他的父親,當他被測出有靈根後,也會對他微笑,會拍拍他肩膀,會時不時寫信給他的父親。尤其是離家前,父親還會對母親笑,出門回來的時候也會給母親帶一份禮物。他以為靠着自己的努力,會讓母親過上更好的日子。
可如今,弟弟對他說什麼,母親早在三年前就死了?三年前,是從他再沒收到母親的信開始的時候嗎?所以,他以為能過上好日子的母親,其實在他離家沒多久就死了嗎?是真的嗎?
齊承安笑得很燦爛,說的話卻無比殘酷,“你可真是天真啊,齊承嘉。你不僅害死了你的母親,你還害死了你舅舅。是你讓你舅舅來我家打探你母親的情況的吧,他那麼大點個縣令也敢來京城,來我家裡自稱是小舅子,誰給他的膽子?我爹一個眼神就要了他的小命。他不來多好,安安心心躲在遠處做他的小縣令,非要來京城顯眼。是你吧,是你讓他來的吧,所以也是你害死了他。你說說你,老老實實跟你那個商戶娘一起在鄉下過日子不行嗎?測什麼靈根,測出有靈根就能一飛沖天嗎?低賤的血統是改變不了命運的,你把你娘害死了,然後又害死你的舅舅。我說你啊,你怎麼不把自己蠢死算了?”
齊承嘉此時隻覺得有人在耳邊嗡嗡嗡,具體說什麼已經聽不清了。他在懷疑自己的耳朵,又或者是自己的腦子出問題了,他母親死了?舅舅也死了?因為自己?
不是的,齊承嘉,你母親和舅舅的死跟你沒有關系,但事情的真相如果你不知道的話,也許對你更好。隻是,有齊承安在,你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
庭院深深深幾許,這些深宅大院裡的陰暗,遠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可怕,可怕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