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氏兄弟、梨花音、秦傾墨和鄒衍汗流浃背的走在上山的路上,從他們說話的時候起,其中一個和尚看他們一眼,然後單手捏了個法訣。接下來的這一路,他們如同背負着巨物在登山,而且越往上越重。隊裡唯一的女修梨花音不聲不吭的繼續走着,鄒衍一路上幾次張開口,又隻能繼續自己把嘴巴閉上。
上到山頂的最後一層台階時,梨花音的腳軟了一下,在她身後的秦傾墨和宮徵羽都不動聲色的撐了她一下,鄒衍更是在走上來後直接就轉身往地上一坐,一邊擦汗,一邊大口喘息,反正背對着梨師姐,這會兒他也顧忌不了那許多,直接将衣襟都扯開一點,往裡面給自己吹涼風。宮商角繼續什麼話都沒說,隻是從乾坤袋裡取出五個水囊,每人丢一個過去,幾個人喝水的喝水,休息的休息,各自找一處休息。
十六個和尚在上到山頂後就散去一半,剩下的八個和尚依舊圍在他們身邊,為首的那個和尚依舊客套有禮的雙手合十行了個禮後,伸手對着遠處的房子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諸位施主,我們知客已經在知客寮等候多時了。”
梨花音拿出一方繡帕給自己擦拭香汗,同時滿不在乎的擺擺手,“差不多就行了,别太過分。再說了,他既然已經等候許久,那便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就再等等呗。總得等我們打理好儀容,有個幹淨整潔的樣子,我們才能不失禮,您說是不?”
梨花音十五歲結丹,個子嬌小,皮膚雪白,說話裡還帶着糯糯的軟音,笑起來的時候大大烏黑的眼睛彎彎似月牙,嘴角兩個深深的酒窩,看着就讓人心生憐意,和她說話都自覺放輕放慢,唯恐吓着她似的。現在這個粉嫩嫩、嬌怯怯的小姑娘累的玉面粉紅,說話間都還在喘息,額頭的香汗也止不住的滴下來,所以她說話雖然不客氣,但是語氣綿軟,如同小姑娘嬌嗔,讓人不忍心與她大聲,還想說話的和尚也隻能默默退到一邊,不好再催促了。
淩霄宗那幾個少年跟在梨花音身後交換一個眼神,除了鄒衍還在大口喝水,其他三人倒是默認了梨花音還真可以以柔克剛,也許這一次可以蒙混過關。
這時候,一個白衣翩翩的和他們歲數相近的少年和尚,伴随着清風飄然而至。他一身清爽、神色從容,面容清俊,眼睛半閉着似乎卻能一眼看穿世間萬物的透徹,與他擦肩而過的僧人皆對他行禮。這般的年歲,這般的地位,這下連鄒衍都看出來了,正向着這邊過來的,應該就是十年前被點選出來的現任佛子。
淩霄宗幾人紛紛站立起來,這下真的開始打理起自己,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忽然就覺得不能在這個少年和尚面前失禮。畢竟他們幾個也是學峰上赫赫有名的少年郎,這次出來代表的是淩霄宗的臉面,他們自覺不能在這個儀态萬千的佛子面前丢了淩霄宗的臉。
算了吧,梨花音轉過臉偷笑,女孩慣常比同齡男孩更成熟,她很清楚這幾個師弟不過是别人比下去,不服氣的少年好勝心油然而其罷了。至于淩霄宗的臉面,早在宮商角鼓動鄒衍把佛宗的陣法轟碎的時候就丢得差不多了,之前上山的一路又被護法金剛強行壓制,這群少年早就被壓出一頭火,剛剛才散去那麼一點點,這會兒佛子的出場又在火星上澆一捧油,哦豁,梨花音要不是自己跟他們是一隊的,這次出來是有任務在身,其實倒也想看看自己這幫不服氣的師弟還能出怎樣的幺蛾子。不過呢,就自己這幫外門弟子,佛宗會派出自己的佛子來嗎?梨花音不認為自己這幫人有這麼大的面子,所以,佛子應該不是沖着自己這幫人來的,可能隻是偶遇而已。
很快,随着佛子的越走越近,眼神也直接看向自己這個站在最前面的人,梨花音在心裡歎了口氣,好吧,看來僥幸心理宣告失敗,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佛子的确是沖着自己這幫人來的,呃,大概他們闖的禍比他們預期中的還要大吧,梨花音開始掂量着待會兒會遇到什麼事,她該如何應對。
佛子一身白色麻衣走到五人面前,單手豎起向五人行禮,“小僧無羁,奉吾師之令,引幾位施主前往一叙,請。”
梨花音和宮徵羽對視一眼,兩人一起跟在無羁身後,其他三人也跟随着他們一起前進,不知不覺已經走進人煙稀少的後院處,梨花音眉頭一動,開始覺得異常了,“無羁小師傅,我們不是去知客寮嗎?怎麼往後院前進了,是這條路更近嗎?”
無羁回身一笑,“叫小僧無羁即可。是小僧沒有說清楚,與諸位相見的是小僧的師父,并非今日的知客。師父在自己的院子裡等着諸位,無需緊張,不會把諸位怎麼樣的。”
佛子這麼一說話倒是有點激将法的意思,鄒衍最先上套,“走走走走,我們有什麼好緊張的,要去哪裡你帶路便是,反正炸了你家陣法的是我,有什麼事直接沖我來,别找别人。”
無羁笑而不語,繼續做了個請的手勢,引着鄒衍繼續往前,其他幾人搖搖頭,沒什麼可說的,隻能跟着一起走了。
穿過數個花園,越走越安靜,也越走越無人煙。梨花音等人反倒是心裡淡定,他們光腳不怕穿鞋的,幾個淩霄宗外門弟子而已,佛宗還用得着特意讓佛子出場把他們騙到無人處殺了嗎?于是一行人就這麼走到一處偏遠的院子,院子隻有簡樸的三間茅草屋,院子裡種植也不過是尋常的花草,看起來也沒有認真打理,一副天生天長的自然模樣。
此時,一個續着長須的僧人正在院子裡的石桌那裡煮水烹茶,聽到他們走過來的腳步聲,僧人擡起頭,一臉淡定從容的模樣一看就是無羁從他這裡學來的,且沒有學到真髓。
無羁身為佛子,在佛宗地位崇高,但他的師父一向神秘,幾乎不出現在世人面前。據說無羁在成為佛子前,輩分就比佛宗現在的主持還高,主持在他面前都要叫聲“小師叔”。現在無羁對眼前的僧人喚一聲,“師父,弟子把人帶來了。”
梨花音等人這才知道,眼前就是比無羁還要神秘的佛宗長輩,主持要叫無羁師叔的話,他就是現任主持的……
“三舅舅,您還真的出家啦?”鄒衍很自然的和對方打起招呼,卻不知道他那聲三舅舅,直接把梨花音等人吓得眼睛都快瞪掉出來。
“不要叫我三舅舅!”那張淡定從容的臉在鄒衍蹦出來後直接龜裂,發現自己一下子就破防了,無羁的師父做了個深呼吸,強行把自己剛才的大吼丢到腦後,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繼續擺出他那副世外高人的模樣,“貧僧法号玄宿,幾位施……”
“哎呀三舅舅您就不要見外了,他們都是我同屆,都是我朋友,所以大家都是一家人,别這麼裝樣啊,”鄒衍大大咧咧的走進院子,直接走到玄宿身邊,探頭看一眼他準備的茶葉,“哎呀這茶葉一看就是三舅舅您自己炒的吧,都糊的發黑了,不是我說三舅舅您啊,就您那手藝,誰喝誰得死。上次我大舅被您逼着喝一口,好家夥,在茅房住了四天。我說啊,您就死了那顆假裝世外高人的心吧。來來來,外甥我這裡正好有雨前龍井,我娘說您在家其實最愛這一口,也不是,其實您最愛燒刀子,一喝必醉,一醉必哭,一哭就是一宿,我娘說可有趣了。哎對了三舅舅啊,我這兒還真有燒刀子,您老來一瓶不?話說您還真的出家了啊?離家出走這麼多年了無音訊,我姥姥姥爺找您多少年了,大舅二舅把四域都快翻遍了,您還真的跑佛宗來了?我說您何必呢,不就是因為您當時看上一個号稱賣藝不賣身的青樓女子,結果被姥姥戳破您其實又被騙,那女子早多少年就賣身了,私下裡收養的所謂義子根本就是她的親兒子,隻不過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娃他爹是誰的親兒子。哎呀我說三舅舅啊,這算什麼呢,我們都知道您最是好騙,這不是常事嗎?至于因此就出家嗎?您想過……哎哎哎,三舅舅啊,我是您親外甥啊,那是您才燒開的水壺,快點放下來啊……”
生平第一次知道鄒衍是個碎嘴子,就進院子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已經啪啦啪啦說了這許多。問題是,他說話的時候完全不帶看一眼别人的臉色,此刻,最想撲過去堵住他的嘴的,正是他的這幫子同屆,他們何其有幸能跟着他這碎嘴子聽了這麼多,然後眼看着佛子他那得道高僧的師父生生破功,這會兒拎着才燒開的水壺追在外甥身後圍着院子轉圈圈,看架勢,是想把開水給他這破外甥洗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