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随着于是之進了屋子,然後走到了于是之身邊。
“坐吧。”
黑影按他的意思坐了下去。
烈酒傷人,再加之吹了夜風,于是之給自己倒了杯茶醒酒,順帶着也給那個黑影倒了一杯。
黑影摘下了面罩,露出面貌來,呦,好一個俊秀的小哥兒,模樣看起來十二三歲,可卻俊秀逼人。
兩人對着喝茶,一時靜默無言。
兩盞茶喝完,酒意也消散的差不多了,于是之這才問起身邊的黑影。
“事情查的如何了?”
方才還看起來冷若冰霜的黑影,聽到于是之開口,竟捧着茶盞笑了起來,“哥今晚去應酬了,酒樓的飯菜如何,哥得了空兒再帶我去一次吧,我想吃酒樓裡的燒鵝。”
一聲聲哥哄得于是之心花怒放,唇角止不住彎起,對着黑影溫言道。
“過幾日輪休我便帶你去。”黑影乖乖說了聲“好”。
黑影名喚長生,是于是之在景朝與匈奴交界的地方撿到的孩子。
長生大概是景朝與匈奴人結合生下的孩子,因為他的面貌與景朝男子不同,鼻梁十分高挺,眼眶也較為深邃。
景朝與匈奴人不許通婚,長生出生後就被扔到了北境的荒地裡,許是上天垂憐,小小的長生竟喝着狼奶,吃着生肉,被狼群養大。
于是之遇見長生時,他自己也隻有十五歲,長生看樣子也隻有八九歲的樣子,不會說話,一身的野性,半夜偷跑軍營偷東西吃,被起夜的于是之發現。
後來,隻要不練兵,于是之便會偷偷騎馬出軍營帶東西給長生,時日一長,親密下來,長生便把于是之當成了一個玩伴。
再後來,景朝的軍隊要回金陵,于是之想帶長生走,但軍營不便,他隻能先回京,後再派人到北境尋長生。
去北境帶回長生的人是一個民間奇人,他善與動物交流,于是之付了好大一筆銀子才使得那人去一趟北境。
那人出發時帶了一件于是之的衣物,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在北境才尋到了長生。
長生見到生人就呲起牙,目露兇光,可他聞見那衣物上熟悉的氣味,眼神漸漸柔和下來,就跟着那奇人回了金陵。
等于是之再見長生,長生已變得頗通人性。是了,他本就是人,何來的通不通曉人性。
就這樣,于是之把長生安置了他的别苑中,還請了自己的乳母給照顧他,每日于是之總要去别苑中教長生說話,認字,拳腳功夫。
幾年下來,長生的日常舉止已經和常人無異,隻是一開口說話就會暴露他還是小孩子心性。興許是從小與狼群長大,他在跟蹤别人的時顯出的能力讓于是之驚歎。
如今長生跟在于是之的另一個手下,尋風身邊。前陣子,兩人被他派去查安信侯府的事情了,今日才歸。
尋風已有了家室,急着歸家去見妻兒,打探出的消息便讓長生送到國公府。
于是之看着那邊自顧自樂的長生,挑了挑眉,再問:“信兒呢?忘了?”
長生笑着放下茶盞,把尋風的話轉給了于是之,“尋風大哥讓我哥帶話,說那雲翠庵有貓膩,還讓哥自己親去查查。”
于是之手中的茶盞捏緊,等了這麼多日,還得親自去,若不是看在尋風剛得一個閨女的份兒上,他早就……
算了,誰讓自己讓人家抛下剛生産完的妻子就替自己查事情去了。
長生如今也學會了察言觀色一些,他看着于是之微微不悅,拿起溫熱的茶水給于是之的杯子中添了些。
“哥别生氣,哥是不知道,雲翠庵的老尼姑嘴巴倔的和頭老驢似的,什麼也不肯說。”
聽着長生言語裡頭都是一些穢語,于是之拿起茶盞也不瞧他,隻淡淡道。
“小孩子家家的,若再跟着尋風說一些不雅之詞,以後别想讓我帶你去酒樓吃燒鵝。”
長生一聽,眼神迅速暗淡下去,卑微可憐的走到于是之身邊,蹲下,腦袋委屈的蹭着于是之的衣袍,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悶悶說:“錯了,再也不敢了。”
于是之微微一笑,擡手輕輕的摸了摸他的腦袋。這幾年來,他早已把眼前的這個少年當成了自己親弟,他慈愛道。
“聽話,今日不早了,快回别苑去吧。”
少年擡起頭,“哥不氣了?”
于是之拉他起身,攏了攏他身上的衣衫,“不氣了,隻是你還小不能學那些不雅之詞。”
“那尋風大哥不也說。”
“你放心,以後他也不會說了。”
尋風剛得一個閨女,疼的跟什麼似的,等他閨女再大點兒,看他嘴裡還說這些不說這話。
一刻後,于是之的小院兒走出一個黑影,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國公府。
三日後,芒種。
周夫人安排好了馬車,又滿是擔憂的叮囑了一番周韻遲,才放女兒出了門。
馬車穩穩的行駛在金陵城的街道上,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雲嘉姿的别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