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驟雨如今都送去滏南關陪着霍清風征戰,若有要事還能借它倆送個信。
昨日裡許多人歇好了後便陸續告辭,今日裡院中安靜下來,一時還有些不适應。
好在蘭浔不多時就從外間回來,看着一桌子吃食大大咧咧在桌邊坐下,她拈起幾塊糕吃了喝上一盞茶水才緩過勁兒來。同霍青青說道:“小青兒,我早些去了一趟這邊主街,見有一間空鋪子想盤下來做點胭脂生意。”
“就在主街左邊橫數第三間。”
“我今日看了,京都這方胭脂鋪子都開在西街,主街這邊有錢大戶愛走,若是開個胭脂鋪一年定能淨賺幾百兩銀子。”
“小青兒,你覺着如何?”
霍青青看着她興緻勃勃的模樣不禁莞爾:“阿浔覺得好,盤下來便是,主街的鋪子……千兩可夠了?”
“可還需其餘的銀子?”
蘭浔連連點頭:“夠了夠了,千兩都有餘,剩下的拿來做工錢都得用好久。小青兒,你可知你如今手中的銀子有多少?還有那些鋪子歌樓田地莊子。裡面旺鋪不少,更莫說那些個歌樓一月的盈餘。”
聽蘭浔這麼一說,霍青青反倒是犯了難,她蹙着眉:“已許久未曾清點過了。”
見她這樣,蘭浔毫不意外。
十三樓的消息歸她理,賬目歸她管,莫說小青兒手中,就是她自己手中,這些年攢下來的月錢都夠盤下好幾間旺鋪了。
蘭浔擺擺手:“算了小青兒,你隻需知道,你的家資比你們國庫都多好多了。大煜上下,唯你才稱得上富。”
朝廷裡的人,窮得她都不想說。
霍青青捧着熱茶聽她絮叨,從青州玉樓春說到之前新開的另一間玉樓春。聽着她說那家玉樓春裡招了些新人,那些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再說到她手中的好些旺鋪,憑給别人種着的田地,還有那些空置的莊子。
蘭浔慣愛這些,她最是喜歡聽銀子嘩啦啦的聲響,她說銀票子太輕了,哪有這些銀錠拿着安心?
她是從前被關在高門大院,一月裡都見不着什麼銀子。她隻知有錢能使鬼推磨能給那些家丁讓他們待她好些,遂如今也覺得有銀子傍身才是最安心的。
她是被關怕了。
蘭浔喜歡銀子喜歡開鋪子,她就由着她。
時日一長,許多人都說霍樓主還是最喜歡蘭浔。
她每每聽見,也不反駁,隻因阿浔真心。阿浔賺銀子也不為别的,都是在為她攢家資。
如今的世道裡,皇伯伯雖推新政,女子的路好走了許多,但還有那許多人都把女子看得太輕。
士農工商,女子又有哪一個做不得?
阿浔便是表率。
她十三樓又有多少女子?
隻是那朝堂中,鮮少有女子罷了。
再說青州學宮裡,男女皆收,隻待有那一個入朝為官的女子,便能掀起新的天地。
她那皇伯伯非迂腐之輩,否則也不會推那些利好女子的新政。
那這第一人……若是當真沒人,她做做也無妨。
許多事都得有人去做,有人做了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如南宮案重審,齊家當先,才有淇河文人紛紛為之申冤,聲讨長生教。世上的人,多有鼠膽之輩,但若是混在一衆人裡,也會試探着伸張正義。
女子入朝,還需一個契機才能開這個先河。
“阿浔,你可想入朝為官?”
蘭浔的聲音戛然而止,不可思議地看着她:“小青兒,你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問問你。想破世俗眼光,我們還需一把火。”霍青青摩挲着微涼的杯壁,看着她認真道:“你若是想,便去青州學宮那方。”
蘭浔愣了許久才笑出來:“不要了,我若是入朝為官,那小青兒,你的鋪子我可就管不了了。還是管着我家小青兒的鋪子要輕松些。”
“也是,我家阿浔,不該被朝堂那些破規矩拘着。”霍青青垂下眼睫,是她想岔了。
蘭浔塗了紅蔻丹的手指點在霍青青額頭:“你還知道。”
霍青青連連讨饒:“知錯了知錯了,我家蘭樓主。”
“哼。”蘭浔輕哼一聲,想起什麼又湊過來問道:“你當真不要雁将離了?”
霍青青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桃花眼眯起:“我幾時說不要将離的?”
“别貧,你明知我不是問那個。”蘭浔掙脫開來,拿了一塊糕塞進霍青青口中,鳳眼一挑:“你就那般喜歡顧衍?”
霍青青被她問得一愣,旋即笑道:“倒不是别的什麼,我覺得該是他。初時,我本想着,師父讓我拉他一把,我便當送個人情。隻是後來,你也知曉,經曆過這許多事。也能看清這個人如何。”
她摩挲着自己腕間兩個玉镯子,接着道:“我同将離,你也知,我是當真沒起旁的心思。也同将離說過。”
“我……他過得太苦了,我隻能将他從那泥塘子裡面拖出來讓他忘記那些往事。”
“我想讓他為自己活一次。”
蘭浔看着眼前又長了一歲的霍青青,才恍然想起。
是啊,她家小青兒總是能看透人心,總是對旁人太好,好到許多人都辨不清她的心思如何,隻把她當成前方那盞不滅的燈火,藏下自己心中那份不明心意的喜歡。
她也忘了,小青兒将她從府裡拉出來時,便是想讓她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