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周則景不見動作,天子有些愠怒。他原本被羞辱泛起濕潤轉而被羞憤替代。
從來沒有過,一般這種時候,他一旦擺出這種微怒的語調,他身邊所有人都會跪下,任他心意擺布。
正在他快要盛怒之時,周則景一把翻下了床,隆冬時地闆涼得透骨,周則景光腳站立,卻也是毫不在意。
小太子看不出周則景在想什麼。
隻見周則景“噗通”一聲,雙膝貼上冰冷的地面,她垂眉俯首,疏離的眸子被烏黑遮住,她緩緩地磕了頭。
這時,小太子才聽到他一直想聽到的話。
“奴婢萬死!”
周則景看不見的地方,小太子眉眼不自覺彎了下,随即被紅暈掩蓋,他扶着被打的腦袋,道:
“你傷了孤,孤要罰你,你認不認?”
“……認。”
“那眼下孤有一事,吩咐你做,做成,孤便不追你僭越之罪!你做不做?”
“……做。”
“好!”太子拊掌。
“孤要你,現在去和母後說,你事務繁忙,無力侍奉太子,願調離儲君身側。”
聽了這話,周則景緩緩擡起眸子,說了句讓他意外的話:“不成。”
“什麼?”到底是小孩子,小儲君的表情都寫在臉上,原本一臉志在必得的表情一頓,有些不可思議道:“你知道你剛才說什麼嗎?”
“孤是太子!”
小儲君氣得臉通紅,在通鋪上急得直亂轉。
“你知道我打孤的事傳出去,你一定會死的!你……你居然拒絕孤!”
周則景搖了搖頭,道:“殿下你不會把這事說出去的。”
“為什……”小太子的話尚未出口。
一聲頗為焦急的女聲傳來。
“阿景!”
一陣腳步聲向着門口逼近。
那太子聽了那聲,瞬間變了臉色,他慌慌張張地要往被子裡面鑽。
周則景心領神會,她三下五除二爬上了床,趕忙将那羅在一起的被子推到,五六個人的被子搭在一起的小山陡然倒塌,重重的全部壓在小太子身上,堆成一股淩亂的景象。
登時,門被推開,一個少女闖了進來,那少女梳着長辮,身着紫色大襟綢短襦,容貌昳麗,眉眼上挑,如海棠般豔麗,自然流露出一股渾然天成的風流靈巧。
正是昭華宮的皓月。
皓月是皇後沈氏身旁的得力助手,年歲不大,确實算看着太子長大,也是昭華宮中為數不多能管住太子的人。
以前太子都是由皓月管着,如今皓月雜事實在太多,實在無法管教他。
話說小太子之前性情乖巧,可謂是人見人愛,隻是最近性子愈發恣意,之前沈氏跟她說,身旁的人大多不敢忤逆他,太子想出什麼點子,身旁的人都依着她,太子也缺個陪他玩,順便教導他收收性子的人。
故而沈氏找到了周則景。
小太子混世魔王的名号遠近聞名,原本周則景攔了這差事,想着哪天休沐,去會會這太子,萬不想,太子卻先找上她來。
皓月名字溫柔皎潔,性子确實雷厲風行的。
她自推門,便帶了一陣寒風,将屋内吹得瑟索。
她快步走到周則景面前,扶着她的肩膀,道:“阿景!太子丢了?”
周則景不動聲色的推了下後面的被子,佯裝驚訝道:“怎麼回事?”
皓月伶俐,嘴皮子功夫非常好,她唇齒開合,飛速道:“臨近晨時,殿下嫌棄那夜壺味大,硬是推守夜的媽媽去倒,卻嫌冷,非要讓另一個守夜的去添炭火,自己将自己團成一團。她們都出去了一下,轉眼太子便不見了!”
皓月說話時,眉頭緊蹙,藏不住的焦急。
周則景趕忙道:“姐姐莫急,殿下曾經跑出去多久了?”
“不到半個時辰?”
“可曾告訴娘娘?”
“娘娘剛醒,還不曾。”
“好。”周則景點了點頭,她輕拍起皓月,道:“姐姐莫急,你先差人去告知娘娘,另派大部分的人去找殿下,殿下曾經跑出去過?”
皓月輕輕搖了搖頭,“那個小混蛋,以前挺乖巧的,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性情變了,一天到晚無數鬼點子,身旁人都依着他,但跑出去,這倒是第一次!”
皓月說到“小混蛋”的時候,周則景感受那被褥間小幅度的動了下,像是表達着自己的不滿。
周則景用力将他摁住。
“姐姐莫急,紫禁城森嚴,殿下丢不了的,興許是殿下最近心情不好,像是躲了衆人,不如去他常去的地方瞧瞧,沒準能早到。”
皓月思索了不下,飛快地點了點頭“好。”
便飛奔出去。
周則景歎了口氣,她緩緩起身,将那屋子的門闩插好。
她接着爬上了通鋪,一點點掀開那被褥,她看見一層層麻被褥裡一張被憋紅的臉,帶着些許委屈地瞧着她。
周則景歎了口氣,在他身邊坐好,道:“說說吧殿下,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