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這句話，裴瓊枝沒有在繼續接近周則景。他的表情有些茫然，眉眼間是對周則景的不加掩飾的擔心。

周則景嘴角一扯。

她拾起白子，在那黑子一旁落了一子，“我的故事呢……很長很長，長到要從我還在淑妃當值的時候，不，甚至要從更早說起。”

裴瓊枝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胸口的沉悶已經壓的得他快要喘不上氣了。在聽到周則景說話的時，臉上的面具險些要挂不住了。

周則景的身形藏在弄煙中，濃煙有些嗆鼻，也有些刺眼。但是周則景說話時候是無比的擲地有聲，她眼也不眨地盯着裴瓊枝，莫名的，她身上有種孤勇，有一種亡命之徒的破釜沉舟般的魄力。

周則景陷入了一陣回憶之中。

“你覺得，我是一個怎樣的人呢？”周則景歪着頭問道。

她似乎并不是想真得問裴瓊枝，幾乎是立刻，她便自顧自地回答，“其實，我一直不大愛說話，很多的時候，我更願意站在人們的後面，默默地看着，在所有人聚在一起的時候，我更願意，縮在一個角落裡，看着大家聊天，這對于我來說，是一種幸福。

但是你不覺得嗎，我有時候的行為，跟我方才所說的個性，大相徑庭。我無數次的挑戰天顔，在陛下下旨讓衆人為娘娘祈福的時候，我卻敢在那個時候大笑出聲，陛下的萬壽佳節，我卻敢在陛下盛怒之時站出來，你不覺得，這有些奇怪嗎？”

周則景緩緩開口。

随即，她勾起一個笑，她睨了裴瓊枝一樣一眼，“那我告訴你，其實很多時候，我做的那些事情，不是自己想做的。我的腦子裡，有一個東西，一直監視着我，他會時不時跳出來，讓我做一些，我尤其害怕的事情。”

她看到裴瓊枝的眸子很短暫的顫了一下，他挂着那副笑容，“阿景……你這是在說什麼？這是……什麼詭異的故事嗎？”

周則景笑了笑。

“準确來說，不是強迫，而是控制。”周則景頓了一下，“而且他控制我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專門為我量身設計的。先看我前幾項他控制我所做的事情吧。在已經病重的沈氏面前大笑，在陛下的壽宴上表演快闆……”

周則景自己念這些任務的時候，都被這任務的名字逗樂了一瞬，“這兩項任務都有一個共同之處，都是在挑戰天子的威嚴，也都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幹一寫些愚蠢至極的事情。

我在這個皇宮中，每天戰戰兢兢的熬着，我第一畏懼的，便是天子，他的權。便這是我最身在皇宮的必然，而厭惡在衆人的目光之下，這是我性格的使然。而這兩項任務，正正好好是站着我這最大的兩項缺陷所設置的，你不覺得，有些巧合嗎？”

裴瓊枝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了，他的神情顯現出了幾分茫然，“這……”

“如果一次兩次還能是巧合的話，那我來說一說，他強迫我所做的第三件事，跳江，”周則景回想起那時的記憶，越山上冰冷的江水，險些奪走了她的性命，那是一段如此痛苦連想一想都覺得窒息的回憶。“是那次回憶，我才真正确認了，他在監視着我，并根據我的經曆，調整着我的任務。我怕水這個事，是在這裡養成的，是在這皇宮中，因為一次溺水的事件，我對水産生了控制。這種恐懼我并未與任何人言過，并且在這件事之前，我從來不曾有過，對水的恐懼傾向。

這也讓我很明确的知道，我的腦子中，那個東西已經在監視着我，并且會根據我的恐懼，而随時更改着強迫我做的事。”

說到這裡，周則景有些哽咽，“你知道，當我第一次意識到的時候，是什麼感受嗎？我的腦子中，有一個人在注視着我，他興許是無時無刻不在觀察着我，分析我的一言一行，妄想從這其中分析出我到底在懼怕什麼，好從這一項項強迫我做的事中擊潰我！”

周則景愈說情緒愈發的激動，她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竟然是緩緩紅了眼眶。

“之後，我便開始想，若是下次那個東西再強迫我的話，還會讓我做些什麼呢？我想了許多天，最終還是得出唯一的結論，在這個皇宮中，我最為懼怕的，其實隻有那一個人罷了。”

“是先帝……在我那夜見他的時候，我的害怕……我對于他的害怕被我腦子中的東西捕捉了，所以……他之後才給我下了那樣的命令。”

提起那夜的事，周則景的臉上有些發白，她一直努力着強迫着自己不去回想着那晚的事情，那強迫着強自己的身體的控制權剝奪後，周天子接近她的時候，那每一分每一秒，她都隻能受着，那種嘔吐般的感覺隻要周則景一想，便會迎了上來。這并不是什麼值得回憶的事情，雖然不是如皓月想象的那般，是什麼周則景禁忌，但是有關于系統強制她發布的事情，對周則景來說，還是無比惡心的。

“我被一個這樣的東西，監視着控制着，這讓我如何能心安？如何能心安？”

裴瓊枝捏着棋子的手有些顫抖，他凝重的臉色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眸子間露出的些許驚訝，看着周則景仿佛在看一個說瘋話的病人，“阿景……你冷靜一下？你的腦中不會有人監視你，你現在冷靜一下，或許都是虛妄和臆想……”

“哈哈哈……”周則景一瞬間就樂了，“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再同你說一個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