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長歎了一口氣，周則景是突然的一日，帶着藥回來的。她将藥揣在袖口，沒有跟任何人招呼，她徑直走到昭華宮的寝殿中，給沈氏用了藥，身旁的無論是誰同她搭話，她都像是聽不見一樣，似乎眼前隻能看到沈氏一個人。

她隻是緊緊盯着沈氏，一會兒為她把脈，為她降溫，散熱，催吐。

最開始，皓月等人還試圖同周則景交流，見她完全沒有反應，之後也漸漸放棄，她們隻配合着周則景來照顧沈氏。

在第三天的晚上時候，沈氏退了熱，沈氏斷斷續續燒了多月，如今終于算是将溫度降了下來，但還不等昭華宮的人感到高興，周則景便撲通一聲重重砸在地上。

等到衆人慌慌張張将周則景扶起來的時候，她們發現她的額頭已經是滾燙了，她的渾身在不自覺的痙攣，無論怎麼叫她，她都意識全無。顯然，這三天是她在強撐着，撐着到沈氏退熱。

皓月為周則景收拾出了一個偏殿，當她們為周則景換衣服的時候，才發現，周則景的身上，全是觸目驚心的痕迹，像是被什麼東西灼燒了一樣。

周則景的身子，從在淑妃那一夜跪在雪中開始，之後便始終沒有完全的恢複，地牢多年陰冷，周則景的不知道在寒風中挨了多少的日月，而在她從地牢中回來，她又根本沒有得到一絲一毫的停歇，她用自己的意志強撐着，忍着膝蓋關節處的劇痛，不斷消耗自己的精力再奔波。

一直撐到讓沈氏退了熱，那根弦斷了，病如山倒。這個時候，衆人才知道周則景病的有多重，她完全是在消耗她未來的壽命再強撐着。

周則景的熱根本退不下去，她始終昏着，灌了好幾服藥下去，額頭仍然還是一片滾燙。皓月看着眼前的狀況，心中更加着急。她眼見着沈氏醒不來，周則景也昏迷，大周的新帝，日日來到昭華宮，因為剛登基不久，他的年歲閱曆尚淺，雖然有大刀闊斧改革的雄心，可是朝中的事，終究是讓他忙得有些難以招架，而偏生，昭華宮中，他珍視的兩個人卻都性命垂危。

有關于周則景的帶回來的新藥，周則景自己沒有做任何的解釋，昭華宮的人最初不敢亂用藥，便禀明了裴淩燕，但是裴淩燕直接下令，一切聽從周則景的安排。

在周則景照顧沈氏的那三天裡，裴淩燕去看過周則景，他聽到了宮人們說的，關于周則景的異常，裴淩燕沒有貿然去刺激周則景，他隻是在下朝後的時候，曾經在偏殿偷偷看過周則景的身影。再次看到周則景的時候，他都愣了愣，周則景跪在沈氏的身旁，為沈氏按摩着小腿，她的動作很是娴熟，但是臉上卻什麼表情都沒有。

現在的周則景，與從前，裴淩燕見過的任何的模樣都不一樣，現在的她，仿佛是一個被抽去靈魂的泥偶，隻是機械般幹着一些事情，那個鮮活的，生動的周則景，不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不見了。

裴淩燕有些迷茫，他直覺周則景一定經曆了一些事，一定跟他的叔叔有關。在他剛即位那段日子，裴瓊枝還會時常來看他，作為裴淩燕現在為數不多的親人，那個從來不問政事的裴瓊枝竟也為了幫他入了朝堂，但是從那日周則景帶了藥回來後，裴瓊枝便也再沒有進過宮，裴淩燕派人詢問，才知道裴淩燕在府内報了病。

周則景從地牢中出來後，裴淩燕從未從周則景的口中聽過裴瓊枝，也從來從裴瓊枝的口中聽過周則景。他們兩個間，是發生了什麼？裴淩燕不知道。

後來，周則景病倒了，裴淩燕猶豫了片刻，他最後還是選擇，将這個消息支會給靖王府，但是那個消息進了靖王府，卻再也沒有音訊。

周則景的狀态依然很差，她始終處在昏迷當中，發着高熱，沈氏的身子也沒有完全好起來，始終也沒有醒來，裴瓊枝在府中稱病，也許久不出現在裴淩燕的面前。

裴淩燕是在有一天破曉時分，他乘着辇金将要去上朝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原理，在當太子的時候，那些陪伴在他身旁的人，現在，都不在他的身旁。他曾經以為的，隻要站在權力的巅峰，就可以保護自己所想保護的人，可以等他真正站上去的時候，身旁……身旁，竟是一個人也不在。

*

“她還沒有醒嗎？”皓月蹲着，看着面前緊閉的門，有些愣神。

“沒有。”雲嬌歎了口氣，她也走到一旁，同皓月蹲在一起。

“有多長時間了？”

“嗯……已經月餘了。”雲嬌頓了頓，揉了揉自己的頭，“從那日退了熱開始……現在已經是二月末了，她已經快睡了一整個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