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樓棠月跑向馬槽,對着布滿青苔的石盆裡的水打量了自己臉上的老年妝,然後從懷中掏出紅姗給她的補妝脂粉,将粗重棕色脂粉毫不憐惜地往臉上畫的皺紋處塗。
見差不多了,她才轉身佝偻身軀走到陸烨面前,啞着嗓子:“怎麼樣?看不出來吧!”
陸烨點頭頭。
若不是熟悉的雙眸,他真是險些就要認不出來了!
樓棠月這才放心先低頭從懷中拿出手帕,遮住自己下半張臉。
陸烨疑惑:“你為何要……”
他話沒說完,但樓棠月明白他的意思,他問她既然要遮臉,又為何要添妝。
樓棠月歎了口氣:“回樓府必須要經過朱雀長街,那條街上近日有金吾衛巡邏,我怕遇見熟人,也怕給樓府添麻煩。”
陸烨了然,樓棠月扶着他的手踏着馬鞍上了馬背。
陸烨動作很快翻身上馬,他坐到她身後,雙手伸出握住缰繩,将樓棠月攬入懷中,他垂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少女後,雙腿夾了一下馬腹,珍珠明亮嘶鳴一聲,很快跑上了長街。
陸烨手持缰繩,盡管有意緩了珍珠的速度,馬背上也不免颠簸,樓棠月隻覺自己的後背好幾次都撞入身後之人的胸膛裡。
隔着厚厚的棉袍,她卻恍惚間能感受他胸間的溫度。
樓棠月眨了眨眼,盡力将身子坐端。
陸烨垂眼看了一眼懷裡的少女,珍珠疾跑,夜街喧鬧,燈花炫目間,秋風肆意地吹了過來,吹亂了她故意綁的老氣的發髻,青絲散開,一陣桂花味撲面而來。
他柔了眼神:“你要擺多久攤子?”
樓棠月正與東倒西歪的身體作鬥争,聞言思慮片刻:“一個月吧。”
“那這月每日我送你回府吧。”他道。
樓棠月怔愣住,那她每日蹲守那些身中子蠱人的計劃不就不能進行下去了。
她搖頭:“你也有你的事要忙,不必每日都去未央街。”
陸烨微微弓下身子,聲音輕輕:“我已經卸了職,每日要去未央街找人,同你一起不僅可以交換情報,還可以護着你。”
樓棠月微微皺眉,他又道:“一旦樓伯伯發現你的舉動,有我在,他也能少些擔憂。”
理由無懈可擊,她若再拒絕就顯得異常了。
罷了,走一步算一步。
“行,那就多謝了。”樓棠月爽快答應,心裡已經将學騎馬提上了日程。
珍珠跑入了最繁華的朱雀長街,樓棠月雙眼一瞥,便看見了人群中巡邏的金吾衛,帶頭人甯霄漢手執長劍,沉着臉色站在街角,周身十尺之内俱空蕩,她縮了縮身子:“今夜的巡邏隊多了許多?”
“排查已經開始了。”陸烨神色微沉,“咱們一會可能得停下。”
陸烨看着依舊熱鬧的長街,心卻沉了下來,不管如何,如今情況,如果讓人認出樓棠月,且發現他倆一起,對樓陸兩府隻有壞處。
那邊甯霄漢已經望過來,他向身邊金吾衛說了什麼,立即有金吾衛穿梭人群過來:“陸将軍,統領有請。”
樓棠月立即垂下頭,而陸烨駕着馬穿過人群到了有着層層金吾衛守着的街角。
他勒停了馬,居高看着甯霄漢:“甯統領這是幹什麼?”
甯霄漢眼神在陸烨懷中垂頭的不知年齡的人身上掃過,心中泛起懷疑,面上未顯半分:“金吾衛日常盤查,望将軍配合。”
陸烨點頭:“既然是統領職務所在,烨必定配合。”
他輕笑,翻身下了馬,然後扶着樓棠月下來。
甯霄漢開口:“陸将軍,你這是出來玩?”
“畢竟剛來京城沒多久,看一切還新鮮,晚上便出來逛逛。”陸烨揚眉,露齒笑道。
甯霄漢沉沉的面色未緩,隻将目光落到他身旁佝偻身子的老婦人身上:“這位是?”
“就一普通老婦人。”陸烨道。
“這位婆婆名諱是?”甯霄漢看陸烨面色微變,他沉聲開口,“金吾衛在京中盤查逃竄的叛逆分子,望陸将軍理解。”
陸烨握緊珍珠缰繩,還未開口,就聽樓棠月咳了一聲,然後嘶啞着嗓音,擡頭:“回大人,老身名諱花,大家都叫我花婆婆,住在青巷,老身在未央街擺攤求生,路遇小賊,還是陸大人救了我。”
說着,她又咳嗽一聲,身子又佝偻不少:“陸大人見老身可憐,便騎馬送老身回家。”
甯霄漢擡眼仔細打量面前戴紗的老婦人,堅毅的面龐冷着,他道:“還請這位老婦人摘下面罩,反賊狡猾,我得看看你的樣子。”
他說完,就見老婦人拉下面紗,月色下的臉布滿皺紋,她神色惶恐,眼神閃過懼色:“大人,老身……老身不是賊人。”
她摸樣看着有些眼熟,但畫像裡并沒有這幅模樣,甯霄漢便擡手,金吾衛立即讓開了個道。
他讓步:“你們可以走了。”
樓棠月垂眸打算繼續帶上面紗,而陸烨也放松些許,剛打算等她戴完面紗扶她上馬,身後卻傳來溫和的聲音:“陸将軍,許久未見,可否稍等。”
樓棠月戴面紗的動作僵住,這熟悉的聲音。
陸烨臉色微僵,他轉身。
璀璨燈火中,青年着雪裳,滿身清冷,眉眼溫和,從繁鬧中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