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島上,氣氛凝重,銀白色的閃電隐在厚重的黑雲中已經徹底将天地縮小至一個不算大的圓圈,溫度驟降、風雨欲來。
圈子裡隻有三個人和無數盤繞旋轉的陰人,夏于手握身波流掩于身後,結巴站在最前等待那第一道閃電的到來。
而淩小小,盡管整個人都被夏于藏在懷裡,但突然下降的氣溫還是讓他不自覺顫抖。他正在用那雙能夠洞察秋毫的眼睛,迪普系的眼睛,在觀察四周的一切。
一定有突破口。
牙齒在微微打顫,他咬緊牙關,想,一定會有突破口!
夏天居高臨下,睥睨三人,臉龐的線條清麗又堅毅,她面無表情,但瞳孔并不似其他人那樣空洞,反而一個一個仔細地掃過下方三人,很顯然,她也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恰到好處的時機。
“姐!”其實在最開始的時候,當夏于發現頭頂的黑雲開始合聚的時候,他還是有時間能夠掀翻這群陰人的。但是他當下猶豫了,也就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說到底,他還是不想與他姐姐為敵。
他對着夏天大喊,希望能夠喚醒那個人,“姐,我是小于!你的弟弟,夏于!你的親弟弟!訓練你的那個人,查理.文特森,那是個惡魔,是個壞人!你不要被他騙了!”
啪!啪!
鬥大的冰雹鋪天蓋地般地砸了下來!
淩小小和結巴都下意識縮起頭躲了一下,夏于卻仰着頭任憑那些冰雹甩到自己臉上,他眯着眼睛,“姐!我是你的親弟弟,我們一起在高陽長大,你還記得高陽嗎?那裡每到深秋的時候就會下雪,你小時候最喜歡下雪,因為可以搭雪人,穿漂亮的棉襖。但是後來爸媽沒了,你就不喜歡雪天了。因為你說,下雪太耽誤事,耽誤你幹活。姐,你還記得嗎,是你帶大了我。你為了我能上學,自己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都沒有去讀書,你為了養活我,很早就開始在外面打工賺錢。我以為你過的很好,姐,”夏于聲音有些哽咽,這些年從未有過機會吐露的歉意終于能夠對着姐姐親口說出,“對不起,我真的以為你嫁人了之後過了很好,是我耽誤了你,耽誤了你一輩子……”
淩小小先他一步哭了出來,漫天的冰雹砸的他也睜不開眼睛,但他心疼此時此刻的夏于,心疼夏于過去的這些年,也心疼那個實際上并不認識的女人,僅僅幾次故事的隻言片語,已經讓他窺見了夏天那太不容易的一生。
“說出來吧,夏于,”他抱着夏于的肩膀安撫道,“說出來吧!雖然陰人不懂我們的語言,但是,或許……”
“我聽得懂。”夏天突然歪着脖子,輕輕開口。
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語調有些僵硬,口音也不是高陽的口音,但聲音幾乎和夏于記憶中的聲音一模一樣。
他和淩小小,震驚地對視了一眼,旋即喜極而泣,仰着頭追着姐姐的眼睛,“你,你聽得懂,聽得懂?那,那你認識我,我嗎?”
結巴更震驚,因為他曾經在生死島上飽受折磨,也見過不少陰人,正是他告訴淩小小幾人,陰人是生死之外的産物,與人類,或者迪普系人,不通言語和情感、以及任何可能溝通的方式。
這話,是他當年奉若神明的安奴,告訴他的。
“不,不可能!”他回頭大喊,示意淩小小和夏于要保持警惕,“這裡面,有,有詐,絕對有詐!”
淩小小也在自己的記憶中搜刮了一圈,記憶也确實告訴他,“确實不太可能,”他按住夏于的肩膀,想要降低一些的夏于的期待,竹籃打水一場空實在是世界上最大的酷刑,“确實不太可能……陰人,本來就是一團已經散了的魂魄,神志已失……”
夏天的第二句話比第一句話更清脆,像是已經有點熟悉開口說話,直接打斷了淩小小,“還是你教我說話的,你忘了嗎?”
什麼?!
淩小小瞪大了眼。
被冰雹砸的逐漸渾身濕透的夏于和結巴,猛地回過頭,望向淩小小。
夏天也在直視着淩小小那雙不可思議的眼睛:“你上次來的時候,不長這個樣子,不過,我認出了你的舍利子……”
原來是安奴,來到生死島解救結巴那一次的安奴。
難怪,淩小小突然明白了,難怪剛剛總覺得夏天的眼神有點不對。
但是……
夏于低頭,聲音有些擔憂,“這麼重要的事情,你都不記得嗎?”
“大概我記憶沒有恢複這麼多。”淩小小趕緊低聲解釋道。
夏于皺眉,“大概?”
實際上淩小小心中也有些慌亂,明明自己記得上一次來到生死島的所有情形,特别是發現磁場有異的時候,連那個白胡子研究員的額頭有一截劉海是白色的,都記得清清楚楚。
如果自己真的教會了一個陰人說話,自己怎麼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
上方的聲音還在繼續,蓋住了他們,“你說你不可能再來,為何又再來?”
“上一次,”淩小小暫時抛下了心中的疑惑,對着夏天說,“我以為我已經救出了所有被困的迪普系人。”
“所以,你還是要來釋放這裡的舍利子?那看來,”夏天停頓了一下,也因此看起來更像是正常人類,“你還是我的敵人。”
“不!”淩小小喊道,“我既然教會了你語言,那肯定也告訴過你,我從來不是你的敵人。你是這座島上的生靈,而非這座島上的打手!”
“我是這座島的守護者。”
“不,這座島從來都不需要守護。所有人,所有迪普系的舍利子,都應該在此來去自由。這座島,不應該是座監獄!”
夏天沉默了。
狂風、黑雲、冰雹還在繼續,閃電亮着獠牙,箭在弦上,一切蓄勢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