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淡淡的月光照進屋裡,紗帳搖曳,與袅袅蚊煙在微弱的風息中共舞。
林參在鼻子前晃了晃手,撥散嗆人酒味,與蚊香裡刺鼻的艾草味道。
身後傳來溫語咒罵的聲音,他就當沒聽見。
進屋随手關上門,将兩壇老酒擱置在桌子上,徑直朝角落裡的雜物櫃走去。
吱呀兩聲,櫃子格門被打開,空蕩蕩的櫃格令林參暗自皺眉。
屋子裡的酒味是在常年熏陶下腌入了一磚一瓦,一桌一櫃,就算有這麼濃的味道,也證明不了林甘今日喝了酒。
看來他确實沒有酒了,并非故意找的借口。
林參站起身,緩緩回頭,看見紗帳後林甘翻了個面,手伸到褲'裆裡在屁股上撓癢癢。
月色不清不楚,紗帳亦模糊朦胧,林參看不清他的身形。
他似乎還沒醒,咂巴着嘴說了些嗚嗚囔囔的夢話,什麼“老子東山再起”,什麼“美人兒過來呀”,什麼“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鬼崽子”。
怨天尤人是他最擅長的事情,夢裡也不忘。
林參想不通黑袍神秘人如何在賀景的必經之路上準确攔截自己,思來想去這其中最少不了的一環就是林甘逼他去安都打酒。
那麼林甘會是榮王組織的一員嗎?
亦或者,他……就是那個輕功非凡的黑袍神秘人!!
眼下就算他看上去是個爛得不能再爛的廢物,林參也放不下對他的懷疑,當即點亮油燈,大步走上前撩開紗帳,迅速蹲下,掀開涼被,抓住他的瘸腿用力扯了扯!
骨頭傳來的觸感與聲音都表示這真的是一條瘸了很多年的老殘腿。
林參忽然陷入自我懷疑之中:腿是真的瘸……黑袍神秘人輕功絕頂,不可能是他……
難道我懷疑錯了……
林甘被驚醒,用好腳朝林參猛踹而去,“蚊子都給我放進來了!作死啊你!”
林參目光一肅,身體直直地帶着腦袋微微後仰,巧妙避開了攻擊。
随後噗通“摔”坐在地上,裝出差點被踢到的樣子揉了揉屁股。
林甘“唰”地一聲把蚊帳拉攏,“滾!别擾老子清夢!”
林參默默爬起來,平聲道:“酒給你放桌上了。”
林甘重新躺下,側對林參,用涼被蓋住肚子,涼被邊緣露出長短不一的兩條腿,“知道了!快滾快滾!把燈給老子滅了!”
林參應一聲“嗯”,面色冷凝,站在原地揮手用内力隔空打滅油燈。
主動暴露内力後,目光直勾勾審視着林甘的反應。
可他隻聽見林甘發出了難聽的呼噜聲,别的反應什麼都沒看見。
屋内再次沉入冷色寂靜之中,床邊的蚊煙兀自妖娆着袅袅升空。
林甘。
須臾,林參放棄了試探,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對林甘的背影默念:信你一次,最好别讓我發現證據。
這話不僅僅想對林甘說,更是他給自己的一絲希冀。
平安派誰是榮王組織他都可以接受,唯獨不希望是林甘。
他走出房間,推開門的瞬間,清風攪動石塔裡的油燈晃動起來。
幾個孩子的面容在一片晦暗中是唯一清明的存在。
五雙亮晶晶的眼睛撫平了林參心中難言的隐忍與複雜。
“拾希,跟我來,去洗漱。”
周禧聽後,扭動小小的身體跳下石凳子,二話不說便屁颠屁颠朝林參跑去。
可剛跑兩步卻忽然被溫語拉住細細的胳膊。
“她還小不懂事,你也不懂嗎!讓老三老五去給她洗!”
林參沒有多看溫語一眼,目标明确地朝着廚房走去,随意解釋道:“年紀還小,不用避諱。”
花卷這次站溫語這邊,以為林參也會覺得由他給小師妹擦洗身體不太妥當,正要行動呢就聽見林參說這樣的話。
“大師兄,不好吧……”
林參不再多解釋,用命令的口吻對周禧說:“過來。”
周禧左右為難,來不及開口替林參尋個說辭,旁邊溫語已經火冒三丈。
“我就說你怎麼突然這麼好心,感情是在打這樣的主意啊!當童養媳用呢!龌不龌龊啊你!!”
林參走到廚房門口停下腳步,筆直的身體幽幽轉向周禧。
他沒有搭理溫語的惡罵與誤解,隻是用等待的目光凝望周禧。
小周禧與他對視一眼,便心領神會,忙推掉溫語的手,退開半步,解釋道:“沒關系的。”
溫語下意識伸手欲将他抓回來,卻莫名抓了一個空。
周禧身體稍微一側,從容躲閃,再趁溫語還反應不及時哒哒哒朝林參小跑而去。
速度輕盈且迅捷,幾乎出現了虛影,溫語甚至沒明白明明就這麼點兒距離怎麼就沒抓住?
林參看着這一幕,眼眸微眯。
但多餘的心思很快被他默默擱置在心底深處。
他轉身走進廚房,挑出幹淨的葫蘆瓢,打開鍋蓋,一瓢一瓢往桶裡舀熱水。
周禧進來時,看見林參周圍彌漫着純白色水汽,門口的燭光,窗外的月光,左右暈染水汽形成不同溫度的仙霧。
林參聚精會神的作動還有些漫不經心,沒有情緒的表情襯得他清冷不可揆度。
這一刻,周禧還以為自己看見了神仙,呆呆站在門口望了許久,以至于沒聽見身後溫語又喊了些什麼。
好在花卷和何竹一起将溫語穩了下來,才讓林參能專心打水。
廚房與隔壁浴室相連,由一個挂着簾子的小門連通,說是廚房,其實也是鍋爐房。
浴室裡淩亂地擺放着幾個小闆凳,磚牆上的木架子有兩層,一層很高,足有兩米多,另一層卻隻有一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