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别人關切地對待他時,他腦子裡想的卻是——剛好,與希妹同病相憐了,也是右手。
“娘娘。”
如此念着周禧,他脫口而出:“剩下的藥膏可以給我嗎?”
江滿還沒回應,她身後的侍女迫不及待拒絕道:“這可是外邦進貢的黑蛟鱗膏!你有多大的臉面開口讨要啊!”
林參有些尴尬,沖江滿牽扯嘴角笑了笑,但兔子面具看上去仍是面無表情。
江滿一時心急,忙擡手辯解,「你要便拿,它沒那麼重要。」
林參低眸眨了眨眼,這會兒已經不止是尴尬了,而是因為對方過于厚愛而感到不知所措。
江滿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局促,卻用更加充滿溫情的眼神注視着他。
林參試着擡眸,一看見她如此真情動人的眼睛便迅速再次躲開。
就在二人眉來眼去的這會兒時間裡,樂壹站起來踩在凳子上,已經與侍女和嬷嬷對罵了三個回合。
“啊呸!不就是什麼什麼麟膏!我撈月谷的藥比這玩兒意好一千倍!”
侍女嘲諷:“再好那也是魔教的東西,上不了台面!豈能與外邦王室進攻的珍品相提并論!”
要不是對方是個女人,樂壹已經動手了,“你個小丫頭片子!竟敢對本谷主口出狂言!!!”
樂壹張牙舞爪的咆哮讓小侍女不自覺後退半步,嬷嬷見狀把她護至身後,斜眸側對樂壹,以年齡為優勢表現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氣場,“我們娘娘可是榮王妃!是皇親貴胄!怎會怕你這等江湖莽人!!”
樂壹氣得失聲發笑,“你們是真傻還是裝傻,不知道老子他嗎最想弄死的就是周芒嗎!還敢在我面前提他?!!”
侍女和嬷嬷頓時不吭聲了。
林參拉了拉樂壹衣角,“算了,别吓唬她們。”
江滿真摯的笑容隐約變得苦澀。
她站起來,面向窗戶陰沉沉的日光照進來的方向,對樂壹虔誠地重重鞠了一躬,直起身後做啞語手勢說,「對不起,我代他,向你們的母親忏悔。」
樂壹放下腳,坐下時哼聲翻了個白眼,無情道:“不關你的事,總有一天,周芒會落到我的手裡,讓他親自跪在我的面前忏悔。”
江滿低下頭,日光照不到的眸子裡不知藏着怎樣複雜的陰晦。
林參唯一能看清的,是她嘴角邊始終保持着的微笑。
一模一樣的微笑,卻有着不一樣的味道。
“娘娘,就此别過。”
林參考慮到樂壹的心情,起身送客,伸手對江滿指向門口,“之前你幫過我一次,現在我們兩清了。”
江滿猛擡起頭,竟然在短短片刻哭得淚流滿面,做啞語手勢一下子變得又慌又快,「是周家對不起你們!讓我彌補!」
樂壹斜眼看完手語,冷漠拒絕道:“你再彌補也算不到周芒頭上,我一定會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包括他苟且偷生這麼多年的利息,就像令狐李一樣!”
林參不多言,唯歎息道:“請吧。”
江滿無聲哭花了妝,重重搖頭做啞語,「我不是為了給他贖罪,我是要給我自己贖罪!我既是他的妻子,合該分攤他的罪過!」
侍女和嬷嬷想要安撫她的情緒,卻被她用力掙脫。
她發不出聲的嗓音卻好似聲嘶力竭,溫文爾雅的步搖此刻在她頭上甩得天花亂墜,「給我一個機會,求你們!」
即使她此刻神情崩潰,依然隐隐笑着,隻是笑容變得比哭還難看。
林參被她如此激動的情緒吓得後退到樂壹身邊,向來不給所厭惡之人留情面的樂壹這會兒也有些淩亂了,惡毒的話堵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他嘴角抽了抽,與林參對視一眼,眼神仿佛在問:這女人怕不是個瘋的吧?
林參神色複雜,尴尬而無言。
江滿差點直接跪下,好在被侍女和嬷嬷及時阻止。
“娘娘!”
嬷嬷也痛哭流涕,抱着江滿的肩膀不斷啜泣,“您别這樣!不是您的錯!!”
小侍女手忙腳亂地把江滿攙起來,配合着嬷嬷,趁江滿哭得頭暈之時把人扶出了房間。
漸漸地,她們的聲音消失在門外。
林參這才想起問,“這是哪裡?”
樂壹從被江滿震驚到的思緒裡回過神,“句蘭城客棧。”
“什麼時辰了?”
“快午時了吧?是個大陰天,晚些可能有一場暴雨,我們最好明早再趕路。”
林參走到窗外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無奈歎道:“又要多耽誤一天路程。”
忽然,門口向這邊傳來的腳步聲讓屋裡兩個人打起警惕。
但林參很快松懈,因為他認出這蹦蹦跳跳的活潑腳步來自周禧。
在周禧推門進來之前,他迅速整理兔子面具,确認穩穩戴着。
還不忘往頭上摸去,欲将竹節發卡摘下來,防止周禧認出這和他在小七宗做的一模一樣。
但他摸了摸并沒有摸到竹節發卡,對上樂壹不屑的眼神才明白樂壹早就幫他摘掉了。
“白衣哥哥。”
周禧推門走進來,買了一大堆吃的,什麼烤鴨,甜餅,糖葫蘆,一股腦堆放到桌子上。
“有你喜歡吃的嗎?不用跟我客氣。”
樂壹看了眼滿桌食物,無語到嘴巴大張,“你要點臉吧!亂花别人的錢還說不用跟你客氣?!!”
周禧坐下兀自進食,似乎并不覺得有什麼問題,“那我跑腿也要花力氣呀。”
樂壹拍桌子大叫:“誰讓你跑腿了!自己犯饞還找借口!!”
周禧努了努嘴,滿臉不開心,用力咬撕咬一隻鴨腿。
他氣呼呼的目光并沒有直接怼向樂壹,隻是把怨氣發洩在鴨腿上,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卑微模樣。
林參走過來,正想讓樂壹别發脾氣,但樂壹已經一巴掌打掉了周禧手裡的鴨腿。
“我們撈月谷的規矩是下人不允許上桌!蹲一邊兒吃去!!”
周禧半張雙唇,小小的唇邊還殘留着油光,擡頭直愣愣盯着樂壹時,脆弱的自尊心在胸口痛苦地掙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