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知道,每個人從出生起,身邊都會有一個死神跟随着他,以旁觀者的身份觀看那個人的一生,一直到生命消逝,然後将他帶去另一個國度嗎?”
一字一句輕盈地彌漫在狹小的審訊室内,清冷卻甜柔的嗓音讓人聽上去清晰又和暢。
許千然看着她,室内暗黃的燈光像是一層薄紗,攔在他和她之間,也打在她瓷白的臉上。
她的淡然被燈光襯得意外刺眼。
與此,黯光照亮的還有台燈下的案桌,和少許随意鋪着的紙張,紙張上有她的相關信息,像是最蒼白單薄的簡曆,條條目目僅稀稀疏疏地列了一頁紙。
紙上是她的年齡、性别,及許許多多和她有關聯的人的姓名。
他們都死了。
她活着。
“夠了。”坐在許千然旁邊的女人把筆重重地擲到桌上,“别再說你那些無聊的瘋言瘋語!”
女人情緒激動,語氣中滿是不耐煩。
她将目光落到女人精緻又疲勞的臉上,目光陰沉地盯了女人幾秒,突然彎起了嘴角。
她的表情變化像是在笑,也許是的,但又不是很貼切,可嘴角偏存在着那樣的流麗曲線,甚是淡雅,也甚是無情。
像是教堂中神聖的白玉神像。
“别急,一生要慢慢地說。”她悠悠自得道。
牆上的鐘“咔哒、咔哒”地走,時針已經從許千然和女人進來時的十一點再次離開了十一點。
再過一會兒,就是4月1日了。
“我知道你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也有認罪的想法,但是如果你再兜圈子,不如實陳述,我們就要動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許千然仔細地關注着她的神情和動作,食指敲着桌面,發出盡可能大的聲響。
然而她并不在意,反而淡漠地反問:“威脅?恐吓?還是私刑?在沒有關鍵性證據可以定案的情況下,真是不明智的選擇。而且誰說,我自首了,就是想要認罪呢?”
許千然頓時擰起了眉頭,他把一張紙甩到她眼前,“你說什麼?”
被許千然甩下的紙張恰巧擦過她的指尖,她垂眸瞧了眼那紙上第一個熟悉的名字,終于像是有點生命的樣子,笑了。
可嘴角沒有弧度,是一聲嗤笑。
“知道他怎麼死的嗎?”
她擡起頭,不明的暗湧在她眼中霎地騰起。
“和你們一樣,沒有耐心,就死了哦。”
許千然和女人同時脊骨一陣猛烈的寒顫。
瓷白的臉上揚起嘲諷的微微笑,她把目光從許千然和女人身上移開,落在兩人身後的牆角中。
“真令人懷念啊……”
她的舌尖緩緩舔過瑩潤上唇的内側,恍惚對于呼應着浮現的某段記憶回味無窮。
“一個沒有耐心的、沒有妻子的、沒有金錢的人,卻擁有一間小車庫和滿牆的花,以及我,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
她恍惚憂傷了一瞬,“父親?”
“他死了。”許千然盯着她說。
“我知道。”
她即刻回應,轉眼便掃盡了前一秒的悲情,眨着一雙清澈流螢的眼睛,笑起來。
笑得好似冷月下披了銀光的紅玫瑰。
“我殺的。”
“想聽嗎?作案經過。”
“不過友情提醒一下,你們要考慮清楚哦,畢竟那是我第一次,可能……不太下飯。”
每說一句話,她的笑意就加深一分,很快,她的笑容就叫人看起來扭曲又詭異。
“呵”,女人冷笑一聲,“我倒希望你别撒謊,又說一堆廢話。”
許千然随即給了個眼色,讓女人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辭和情緒。
“撒謊?我隻是确認一下你們是否要聽罷了,畢竟要把陳年往事說出來,需要費點腦細胞來組織語言,而我現在不是很想因為你們而動腦——”
“所以你還是不願意說?”許千然問。
“不,”她聳聳肩,“入鄉随俗。尊重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