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巷子燈火通明,許千然和江仲遠各拿兩串串滿了多足圓蜘蛛的樹枝,扔進臨時燃起的篝火中。
是消防人員率先發現的,從青山綠水圖後面爬出的蜘蛛懼怕火光,一旦讓火——哪怕是一丁點兒的小火苗碰上,多足圓蜘蛛就會停止行動,等着被火烤死。
很快,蜘蛛就被清的差不多了,老人想讓他們發現的東西也暴露出來。
被半面牆蜘蛛掩蓋的,是一套折疊完好、放在透明袋子中的男式警服。
許千然拿走衣服,對江仲遠說:“去張如海的衣櫃裡拿一件警服,然後我帶你去吃夜宵。”
一聽有宵夜,轉眼,江仲遠的手裡就多了件警服。
許千然忍不住失笑,把兩件警服都交給了陳清閑,他回頭掃視一圈後,四人一齊離開了張姐家。
然而,當房子裡空無一人,兩隻蜘蛛擺動細小的短足,爬出幹屍的嘴巴,踩着粘液跑到幹屍的外衣口袋處,從中咬出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長相偏柔美的青年穿着他引以為傲的服裝,雙手雙腳皆拷着玫瑰金色的手铐,身體被迫扭曲成了充斥了屈辱的姿态,叫一個上身披着同樣服裝卻不曾露臉的人強制在身體下接受打開的羞辱,不該承受的部位讓不該進入的龌龊反複輾軋。
許千然四人不知道,這也是奶茶店老闆的死因。
兩隻蜘蛛對着照片瘋狂撕扯了一番,直到就算撿到碎片也拼不回原本的樣子才停下動作,然後,它們将碎片一口一口送進了嘴巴,讓世上再也沒有活人能找到、能見過這張照片。
許千然四人來到了張二的牛肉面店。
許是“海嘯”行動的影響,張二渾身上下都洋溢着喜氣,他給四人分别煮了碗牛肉面,又送了盤白煮牛肉給他們蘸醬吃,繼而再端了盤花生,最後要不是許千然一個鋒利的眼神攔住了他,他甚至試圖上四瓶啤酒助助興。
張二憨厚地笑着,放回冰箱三瓶,手上留了一瓶,自己坐在隔壁桌喝,有一句沒一句地和許千然他們搭話。
他說今天下午街道把整條成名路的監控都修好了。
他說門口擺攤賣大餅讨生活被打斷腿的老頭今天終于得到了城管的道歉和醫藥費。
他說路上幾家被小偷掏光了收銀櫃的文具店也有警察來做記錄了。
他說因為開賭氣車無意把一環衛工人撞死的車主終于在今天進去了。
他說……
許千然這一次沒有嫌他啰嗦。
他說、他說這樣的日子真好啊,像是在做美夢一樣,可高興的同時,又生怕一覺醒來,等到明天,一切都會掉出蜜糖罐子,沾染鏟不去的灰土。
他說着說着,忽而就按捺不住當着四人的面哭了起來,那有些黝黑的臉埋在粗壯的臂彎裡,寬厚的雙肩止不住一聳一聳,喝到一半再也咽不下喉嚨的酒就豎在擦拭得幹幹淨淨的桌面上,燈光下反射的微光無聲昭示着從前的日子是那麼郁悶、那麼委屈。
好在,那樣的日子過去了。
許千然默默聆聽着,時不時耐心地回應張二幾句,花生在他嘴中被嚼得“咔咔”作響。
陳清閑不自覺放下了筷子,視線被話語吸引,落到了張二的身上。
他不知道眼前這個高大雄壯的老闆經曆過什麼,可此時此刻,在唯有他們的牛肉店内,氣氛不算哄鬧,近乎算得上冷清,他看着張二哭笑皆非的模樣,似乎突然就理解了一種名為“意義”的内在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