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當發洩一下情緒也是一種舒緩的辦法。”風聲中，顧新世輕輕開口，“曲明言不高興的時候會直接指着鼻子罵人，江仲遠有脾氣了就去打拳，何歡生氣難過還能和你吵吵架，許千然，你也該找個方式發洩了。”

顧新世很清楚，許千然一向是個自制力強的人，他幹脆利落、闵懷衆生，也多愁善感、心思細膩，他會為了毫不相關的陌生人難過紅眼、會為了群衆遭遇不公激昂憤怒，卻從來不會停下繼續施以光明的援手，永遠挺直了脊背，藏好自己的情緒，意氣風發地走在前方，燃盡一切，點燃盡可能的希望。

可是，他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鮮活的、有情感的人。

他不可能一直懷揣着無數死亡、惡意帶來的負面情緒，總要有那麼一日，當最後一根輕巧纖纖的稻草落下，這些折磨着他的東西嘩然崩堤，就意味着該進行一次全盡的清空了。

姚科易、章淼等人的認罪，杜思茱的自殺，以及何歡突然願意開口的話題，一并勢不可擋地摧毀了許千然堅韌的城牆。

“你不也一樣，顧新世，半斤八兩，還說我呢。”許千然在顧新世面前不甘示弱。

“因為何歡？”顧新世直截了當問出了口。

許千然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低低的呼氣聲在空蕩的樓梯間内四散，眨眼其中的熾熱酒化為一團冷霧，放大了其中的力不從心。

“你看曲明言，一來就讓閉口不言的人能說點了，還不如一開始我們就都跟他一樣這麼幹。至少早點逼問出來，再去倆老頭那裡死命折騰，三年前怎麼說也能多少避免。”

“性質是不一樣的，許千然。”顧新世明白，三年前的事情，在許千然心裡紮下了不滅的根，“被逼和自願的性質是不一樣的。如果何歡在我們威逼利誘下不得已坦白了，把他不想告知的事情忍耐着痛苦說出來，你确定，你願意看到他逼不得已的難過嗎？”

“不願意。”許千然脫口而出。

“我們誰都不願意看到何歡黯然傷神，曲明言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不是及時收手了嗎？華局和白局也是，想必背後真的是慘不忍睹的過去，他們為了保護何歡，于是才把他的資料單獨藏了起來，或者應該是銷毀了，防止有心人利用這種他無法改變的事實去攻擊他。”

“我當然明白啊。”許千然一手無力地垂在身體旁，一手按壓着太陽穴撐着低埋的頭，聲音裡泛起一陣不能自已的哽咽，“就是知道，所以總是假裝什麼事情也沒有，可是你看，你看玫瑰街的線索我們盡在掌握之中，那何歡那邊呢，我就是感覺，感覺有什麼，它在一點一點地在失控了，你知道嗎，我弄不明白，我怎麼都弄不明白……”

忽如其來的，就發覺手心空空如也，就察覺那個人的笑容黯淡，那個人隐隐地在走遠，去往的地方，是他們看不清的黑暗一片。

許千然也記不清是從哪個時間點開始，在接到玫瑰案以來不到十天的日子裡，内心就油然誕生了一種說不上的後怕。

他時常能在何歡的眼中讀出不知名的情緒，三年前事發之前，他就依稀記得自己見過同樣的情緒，日子越久，越與玫瑰街相關，那抹情緒出現的頻率就越高，令他止不住擔憂起來。

興許是三年前留下的後遺症在作祟，興許是時隔三年大家借着案子歡聚一堂的感覺太美妙，興許可能完全就是他們幾個杞人憂天。

可是、可是他真的不想自己再一次成為一個連關系最好的朋友都保護不了的廢物。

他保護了那麼多的人民群衆，他隻是想讓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也能永遠在保護下，永遠無憂快樂。

很簡單，卻萬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