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記者在聽聞何歡出自惡人街之後,也是一刹震撼,瞬間炸開了鍋。
曲明言整張臉霎時黑了下去。
他深知背後的原因,他也知道僅僅需要把那個原因說出來,這件事情就能迎刃而解,可一想到說出來會殘忍地揭開何歡的傷疤,他情願犧牲自己的形象,挑釁台下的玻璃心,哪怕自此名聲一落千丈,他也不在乎。
“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出軌男的孩子會出軌,注定三觀不正的人,怎麼可以當記者?”
急眼記者再度被激怒,“你這還是在詭辯!曲明言!你哪裡是什麼腦殘粉供出來的光風霁月的公子,你就是一個立人設欺騙大衆的騙子!”
除了他背後的那群人,他誰也不在乎。
“對,我就是……”他順着急眼記者的話助燃火焰,突然一隻蒼老的手出乎意料地奪過了他手裡的話筒,亦終止了他的話鋒。
他轉頭看去,是本不該出場的華楊山。
華楊山出現的瞬間,曲明言一瞬就明晰了華楊山站在這裡的緣由,他鼻頭一酸,用極輕的聲音喃喃,“老頭……”
可華楊山沒有理會曲明言含着卑微的乞求,目光堅定地落在前方,“各位晚上好,我是中央刑偵局副局長華楊山,關于我局警員何歡一事,由我再次發表聲明。”
他的氣場震懾四方,令所有記者的眼球都不能自已地被抓住,錯過了曲明言泛紅的眼眶。
“你們所質疑的何歡同志是出生在幹州市惡人街不錯,但是其母親是經何向陽買賣而來,兩人非法律認定夫妻關系,何歡出生後随其母親逃離惡人街,非生長在惡人街,故此何歡成為我局警員并不受何向陽影響,惡人的罪更不需要一個無辜的孩子去承擔。”他肅穆的眼光自陰謀上狠狠削過,“以上。還有問題嗎?”
見底下頃刻萬馬齊喑,半響沒有反對的聲音出現,華楊山冷哼一聲,“那麼,”他向一旁準備好的警員招了招手,“把剛剛提問的人抓起來,我局警員私人信息都屬于機密文件,竟然有人無視國家對人民警察的保護,偷東西偷到中央來了,此事我局會嚴加調查,以儆效尤。”
擲地有聲的話語落尾,他與曲明言相對敬禮,随後迅速帶着抓起來的人離去。
等鏡頭再度回到曲明言臉上,全部在觀看直播的人們都猝然察覺往日總是一副微笑模樣的曲明言,眼底居然有晶瑩的水珠在缱绻打轉。
曲天枝看着心裡頭不是滋味,一偏頭,餘光發現許千然的雙眸亦是如此,更不是滋味了,咀嚼了良久,千言萬語堵在心頭,最後他隻得舉起手,在許千然背後輕輕拍了拍。
有華楊山一出威懾,陰謀散去。
“曲警官,剛才聽了您加入玫瑰案的一些日常,我覺得十分有意義,看您和何歡警官是同事,請問我可以了解一下你們的關系嗎?”一位女記者鉚足了膽,站了出來。
“我和他啊……”
曲明言一步走到台子的邊緣,不斷殷紅的雙眼直視着對面的攝像機,渾身上下張牙舞爪的棱角在邁步的瞬間磨平,顫抖的雙唇忽而綻開一朵淡然又柔和的淺笑,宛如透過無限的距離,看到了某一個他要畢生保護的人。
“他是我們,”剔透的琬琰包裹着耀目的燈光墜下,“我們所有人,護在這裡的親人。”
骨節分明的指尖微顫着點在心口,灌滿了他全數真情實意的話語籠着那份舉世無雙的柔情,在霎那穿梭過冰冷的空氣、穿梭過不懷好意的人群,在霎那穿透鏡頭、穿透縱橫交錯的網絡線路,在霎那跨越長距離的空間、跨越分秒流逝的時間,同淚珠一同輕飄飄地落去了遠方的心上。
與此澄澈的珍珠和沙啞的聲音同時落下的,還有許千然眼中的真摯,還有一開始被大家認為在歇息的何歡心裡的熾熱。
自華楊山出現在直播裡,許千然和曲明言等人就一刹明白何歡沒有在睡夢中,而早早是醒了,華楊山不可能不顧自己疼愛的徒弟的意思直接去澄清,那剩下的獨一可能性,就是何歡早就醒了,而且更在不為人知的時候與華楊山交流過了。
贊同把他的往事拿到台面上這個選擇,是何歡自願的。
觑着曲明言回答完問題就一言不發地扭頭下場,主持人一臉嚴肅地上台,許千然幾人幾乎同時離開椅子,一齊大步流星沖往休息室的方向。
不想他們剛打開辦公室大門,三雙擔憂的眸中便倒影出了何歡和江仲遠縮小的成像,他們的步子俄頃僵固,紮根在了原地。
許千然心跳一滞,深深凝視着何歡猩紅的眼圈,明明他們之間就幾步遠的間隔,卻在這一刹那讓他感覺如同相隔了一條無妄的忘川河。
“你都知道,對吧。”他的聲音顫動得不成樣子,一個勁地跌倒在沉痛的深淵裡,連他自己也找不回他本來的音色。
知道他們一直以來默默在背後的守護,知道他們自始至終為了他偷偷調查的真相,知道他們所有人不能言喻而變化多端的關心,知道他們心甘情願放棄一切也不肯放棄他的自私。
“嗯。”
何歡從顧新世和曲天枝憂心忡忡的神情上看過,停頓在與許千然交彙的目光中,安靜無聲的淚珠沿着肌膚上本就存在的痕迹滑下,一滴一滴似是連綿的藕絲打濕了衣擺,洇開一片酸楚交加的汪洋。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