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李嬸吓得直向後跌去,褲兜裡的一團報紙竟也被摔了出來。
她瞪大眼睛望着那個不冒活氣兒的女人,從她過分蒼白又瘦削的尖下巴,到嵌在眼眶裡的僵澀的黑眼睛。大太太神态木然,衣着打扮卻是得體的,尚且整齊梳着舊時女子的發髻,身上上衣下裙,是一片整潔又妥帖的月白色。
——倒像是女校學生會穿的款式。
“……報紙,”大太太的聲音像是從老舊的收音機傳來的,是首殘缺流離的曲子,“那年……三月三……浄遠海難……也登了報紙。”
李嬸哆哆嗦嗦的,順着她骨瘦如柴的手指看向了那滾進桌下的報紙,實在不敢開口說話。
“我沒記錯……”大太太自顧自說了下去,冷漠又古怪地開口道,“是……祭日。”
她再次轉了下頭,眯眼瞧着門外那三寸日光下的影子。
李嬸呆呆望着她一步一頓似的走了出去,才反應過來出了事。
——今兒府裡不是有貴客來着?!大太太這樣式的,沖撞了可怎麼好!
她忙不疊從地上爬起來,拔腿便向外追去,心中隻安慰道:那客人在前院,隻要我能盡快将大太太這喘不上幾口氣兒的截住,那就萬事能了!再說了,大太太一把骨頭輕,哪有我這壯實婆子力氣大?到時要先将她“請”回來,也不是難事!
然而盡管她跑得快,出來時還是沒能捉住大太太的影子。李嬸不敢大聲叫喊,一邊留神一邊又向前追,卻終于在二院門前瞧見了那道白影——夭壽的是,她竟已經給人攔住了,那人還不是别人。
“……大姐,我一猜,差不多就是你。這麼好的天,你不在屋子裡好好養身體,出來做什麼?老爺……”
三太太拿眼睛上下打量着對面的人,伸手扶着頭上新做的時髦大卷,身上是一襲繡着杜鵑花的改良漢裝,風姿楚楚站在日光裡,十分的鮮活動人。
大太太似乎愣住了。她的目光從三太太妝容精緻的面容移到了那身衣服上,面皮抖動了一下,似乎想笑,卻突然彎下腰,隐忍地發出了嘔吐的聲音。
“……你!”
三太太怔住,緊接着柳眉一豎,還沒開口,她身邊慣常察言觀色的丫鬟就張嘴說道:
“——大太太這是怎麼了?咱們三太太不過是多問了一句!您就算不認得咱們太太,難道還不認得太太的這支碧玉镯子不成?那可是老爺專門為……”
“嘭!”
話沒說完,卻給平地一聲異響打斷了。在場的聽了不免都是一驚,下意識就向聲源瞧去。緊接着又是一聲震響,内院的垂花門竟直接被暴力破開,随着個人影就向裡飛來,“咔嚓嚓”摔了個稀碎。
“——老爺!!!”
三太太眼尖,看清楚了那人影是誰不免驚呼,還沒來得及上前攙扶。那空着的門後卻又不緊不慢地走進來了一個人。
“你算個什麼東西,”她将袖子挽起,慢斯條理地說,“也配到我跟前吠?”
三太太聽得心驚,忙喊人撲上前。大太太卻似乎從方才夢一樣的神情中被刺醒,直愣愣地向來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