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是多餘的電話了。

尤之螢知道周虔在水務公司工作，是個工程師，有應急的事情就要随叫随到，有時候就是要工作到夜裡，她猜測這會不會是他和前妻離婚的原因，而這恰好是向明意毫不介意的地方，向明意同樣忙碌，并不需要伴侶給予太多閑暇的陪伴，可能那對她更像束縛。

尤之螢看着車窗壁上蜿蜒的雨珠，腦袋胡亂地想到這裡，側過頭看了一眼旁邊的人，他起碼比她多擁有一個電話，應當要承受一點惡意的嫉妒。

于是她保持了三站路的沉默，下車後走回樓道裡才和他說話，告訴他晚點把他的校服洗幹淨再歸還。

周重西拒絕了，他拿出書包裡的衣服還給她，同時拿回自己的。

各自回房間之前，誰也沒有多說什麼，但心裡知道，他們已經和好了。

十一點半，雨已經停了，尤之螢洗完澡，又洗過衣服，這一天的事情竟然還沒有結束。她去露台晾衣服，看到周重西弓着背低頭在花盆的縫隙間找着什麼，問了一句，才知道他的烏龜不見了，早上放在露台上透氣，不知道是不是龜盒沒有扣好，反正它失蹤了。

“我記得我明明扣好了。”周重西說。

尤之螢衣服也顧不上晾了，和他一起找，邊角縫隙裡全看過一遍，連遮光棚頂上都找過了，任何活物都沒瞧見。

她扒着露台欄杆往下看，有了不好的推測：會不會是不小心墜樓了？

周重西顯然也想到了這裡，臉色都不好了。

兩個人慌慌忙忙地下樓，摸黑從樓下客廳裡溜出去。

尤之螢邊走邊安慰周重西，說向明陽有個玩得好的龜友，他那隻烏龜就是墜樓了，八樓掉下去，腸子都摔出來了，但是後來很幸運活了下來。

“這裡是五樓，生存機率百分之九十九吧。”她說得十分笃定，心裡卻很沒底，她當然不能告訴他，向明陽還有個龜友，他的烏龜從家裡爬到外面，在道上被别人的車子壓死了，殼碎得亂七八糟。

到了露台對應的樓下位置，尤之螢一看是綠化草地，心裡多了點希望。

路燈昏暗，他們拿手機的手電筒照着。

過了零點，除了遠處的聲音，四周安靜得讓人有些心慌。

兩個身影繞着那塊地方來來回回，一寸一寸地看，但是一無所獲。

尤之螢蹲在地上歎了口氣。

周重西看了眼時間。

“很晚了，你先上去吧。”他隻說了一句，仍然低着頭在旁邊濕漉漉的冬青樹叢裡搜索。

尤之螢：“我和你一起。”

“不用，”周重西側過頭，“你回去睡覺，你明天要早起。”

“那你一個人要找到什麼時候？會不會它爬到别的地方去了？被别人撿回去了？”旁邊就是小區的鐵圍欄，縫隙很大，尤之螢不得不這麼想。如果真出去了，那是大海撈針。

她知道周重西心裡也清楚。

他同樣能想到最壞的結果。

所以，他看起來很自責，心裡大概也很難過，即使他的語氣一直還算鎮定。

僵了一會，最後還是周重西說今天不找了。上樓時，兩個人都很沉默。尤之螢說不出更多安慰的話，她想着如果真找不到，也許她可以買一隻給他。

回到房間坐了片刻，尤之螢想起衣服還在露台沒晾，才又起身出去。

等她晾完，拿着盆往裡走，眼睛随意一瞥，忽然就定在地上。

下一秒，禁不住叫出聲：“周重西——你快來！”

裡面開門的一聲響。

周重西拿着牙刷，嘴上還殘留着泡沫。

兩個人都愣愣地站着，盯了一會那個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爬出來的失蹤者，它靈活挪動的身軀，很像是在嘲笑剛剛幻想它種種慘痛結局的無知人類。

尤之螢無語地晃了晃手裡的盆。

周重西擡起眼。

澄黃色的燈光下，他們同時笑了出來。

虛驚一場之後，尤之螢的睡意一時半會沒找回來，她沒有立刻睡覺，坐在桌邊聽了半小時英語，又拿出書包裡的草稿紙，繼續她那件進度為3/3000的事情——

周重西：

你知道你的臉上有幾顆痣嗎？

或許我可以告訴你，一共有兩顆，一顆在右邊臉頰上，一顆在左邊眉毛下面幾毫米的位置，我喜歡你右臉的那一顆，有時候我會想親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