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之螢拿着牛奶走回書桌旁,重新坐回椅子上。
門沒關。
向明意走進去,看了看已經收拾過的房間,她的腳步停在書桌的對面:“之螢。”
尤之螢擡起頭。
向明意看着她的臉,小時候的嬰兒肥好像已經退了很多,這張臉龐越發清瘦。
“有事嗎?”尤之螢問她。
“那天……”
“我不想說那天的事,也沒什麼好說的。”尤之螢截斷她的話,“以後我不會再幹擾你,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不想見我也可以不用回來這裡,我無所謂。明天我和舅舅會過去把我的東西都拿回來。”
她說得很冷靜,沒有任何賭氣的意味。
向明意似乎也不意外,“那天的事我也不想說,我也不知道能否認什麼,道歉是不是也沒有意義?”
尤之螢沒出聲。
向明意沉默了一下,說:“我沒想過再生一個孩子。”
回應她的仍然是安靜。
“生活費還是每個月打到你那張卡上,有什麼事情你打我電話。”向明意準備走了,又停步,回過頭,“之螢,你跟重西……”
“什麼都沒有。”尤之螢幾乎是立刻回答她,“我沒碰過他,以後也不會碰,我說了我不會再幹擾你,你想結婚就結婚,我會離你的生活遠遠的,不會影響你。你可以放心。”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向明意表情平靜,停頓了一下,“而且我跟周虔也未必會有什麼結果。”
尤之螢一愣。
向明意坦白地告訴她:“公司變動,我可能會跟江總去廣州。”
江總,尤之螢知道,向明意公司兩個老闆是夫妻,前不久離婚了,那個女老闆姓江,她以前還見過。
“周叔叔知道嗎?”
“還沒告訴他,因為我還沒決定。”
尤之螢心裡有點亂,看着她:“我說過了,你想結婚就結婚,我、我沒意見。”
向明意看出她想法:“這件事和你無關,我最近一直在考慮,本來打算等你高考完。我還要和你舅舅商量一下。總之,這件事你沒有影響我。”
“……你不是挺喜歡周叔叔的嗎?”尤之螢的聲音低下來。
“我也不知道。”向明意的眼神很淡,“我在這裡十五年,快要忘記在外面的感覺。但是,江總說的時候,我就動心了。”
尤之螢不說話了。
她想起,向明意曾經寫過要在她滿十八歲的時候離開這裡。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眼睫垂落一瞬,又擡起。
“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吧,你自己決定,你本來就是自由的,反正不用考慮我高考,真的。”
向明意靜靜地看了她一會,什麼話也沒說,隻是點了點頭。
周日下午,向明陽把店交給阿興看着,抽空陪尤之螢回周家拿東西。
尤之螢不讓他爬樓,隻叫他在樓下等着,她自己上去收拾。
昨晚向明意臨走時說了今天可能不在,尤之螢進屋隻看到周虔在客廳裡,也不意外。
雖然已經過了好幾天,但那天發生的事情誰也不可能忘記。
尤之螢沒法像之前一樣和他相處,隻照常喊了聲“周叔叔”就說上樓去收東西。
周虔當然也不能多說什麼。
很快,尤之螢收完一大半,衣物都放在行李箱裡,又裝了一紙箱書,往下拿的時候,周虔看到了,上來幫忙,幫她送箱子下樓。
尤之螢返回房間,收好剩下的,零零碎碎裝滿一書包,剩了一小摞書直接抱着。她從兜裡摸出用了幾個月的鑰匙擱在書桌上,關好門離開。
走到過道裡,腳步停了一會兒。
對面卧室的那扇門自始至終緊閉着。
尤之螢收回視線,沒再停留,沒料到剛走了兩級台階,樓下上來一個人,她身形一頓,手裡抱着的那摞書晃動了下,最上面的那本蓦地滑下去,沿着深色的木質台階連滑幾級,落到邊角處。
在他面前。
兩個人就站在台階上,一上一下。
側窗那邊,對面樓棟的小孩在練琴,《瑪麗有隻小羊羔》,相比一周前進步不少,已經沒那麼折磨耳朵,隻是對僵冷如冰的氣氛沒多少正面作用。
下面的人先收了視線,低頭彎腰,拾起那本《百年孤獨》,不知道哪個出版社出的盜版書,似乎翻了很多遍,封面已經很舊。
他走上來,将它放到那摞書上。
尤之螢視線裡,那截冷白的手腕從眼前劃過。他從她身邊繞過去,上了樓。
熟悉的淡淡的香味靠近,又遠去。
尤之螢轉過身,向上走了一級台階:“周重西。”
那身影停下來。
他一身黑色,襯得寬闊的肩背利落清爽,雖然瘦,但是高大挺拔,在微微逼仄的走道裡十分醒目。
“我欠你一個道歉。”尤之螢說,“對不起。”
幾秒的安靜。
周重西回過頭。
隔着兩三米的距離,一級台階的高度,視線落在她身上。
“你在這裡那麼久,從來沒開心過吧。”他的臉龐隐在黯淡的走道裡,膚色呈現驚人的冷白,“一點點也沒有,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