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遊不知道為什麼也沒說話。
奇怪的氛圍中,護士走過來,看看尤之螢正在吊的那瓶水,然後幫她調了速度。
等人走了,盧遊才繼續:“學姐,就算這是假的,那我也不是謠言源頭是不是,你不能怪我。”
尤之螢平靜的語氣中有些許無奈:“你知道問談月,那怎麼不來問我呢。”
“我……”盧遊語塞,“那不是怕打擾你嗎。”
實際上,他有不能言說的理由。
他那時候就是認為尤之螢拿情書來開玩笑太過了,自己實在不好再偏私,為全兄弟情義,在周重西面前再沒提過尤之螢,也沒找過她,心裡其實還對她不聲不響就和宗怿在一起有點兒意見。
當然,他剛剛拿宗怿來說事也的确居心不良。
隻是沒料到是假消息。
就挺尴尬。
盧遊說話的氣息都弱了:“學姐,就當我沒說過,回頭我見人就幫你辟謠。”
尤之螢不置可否。
盧遊說:“沖我現在坐在這,功過相抵還不行?”
尤之螢想想也是,爽快原諒了他。
在場的另一個人始終沒說話。
他低頭在按手機,不知是編輯短信還是玩什麼小遊戲,總之是對他們的話題毫無興趣的狀态。後來又起身走出去一段距離,打了通電話。
尤之螢看過去,他靠着牆壁,站姿松散,說話的同時眼睛放空似的看着對面牆上的宣傳闆,右手輕輕撓了下側腰的位置。
T恤的皺褶出現又消失,露出來的一片顯眼的皮膚很快被遮住。
醫院一樓靠近側門的位置,大約是蚊子的聚集地。
那通電話挂掉,周重西手臂上已經多出兩處微腫的紅塊。他仍然在那站了會,然後伏下身,低頭去系有些松脫的鞋帶。
極明顯的雙蝴蝶結系法。
在他起身時,尤之螢轉過臉,視線落到面前的輸液管上。
盧遊聲色不動地看看他們兩個,倏爾,眉目輕輕一揚。
不得不說盧遊此刻的确不可或缺,至少他能輕而易舉找到話題,不會讓尴尬在沉默中發酵。在他和尤之螢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中,時間慢慢過去。
輸液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結束。
效果當然是有的。頭暈和身上的灼熱感得到緩解,隻是紅疹暫時退不了,皮膚發癢的痛苦還需要忍受。
幸運的是,這個點還能找到出租車。
車子經過一中,先送了盧遊,再從窄窄的光華巷開出去。
前座司機師傅呵欠連連。
自盧遊下車後,後座安安靜靜,兩人一左一右,中間界線分明。
尤之螢靠着座椅,折騰一晚上,精神不濟,人一旦困頓自制力便很難維持,她擡手蹭了蹭脖子,越碰越難忍。
幾次之後,旁邊人伸手過來,“别撓。”
尤之螢偏過頭看他。
扣在她腕上的手指松開了。
隔了一秒,他拿手裡那瓶礦泉水貼近她的頸部,慢慢碰到皮膚。
冰涼的觸感蔓延,從鎖骨上方移到耳下。
尤之螢的唇角阖緊。
馬路旁的霓虹殘光照進車内,幽暗不明的光影掠過面前的眉眼。
尤之螢的喉嚨動了一下,在無話可說的此刻詭異地想誇贊他的眉骨。
真完美啊。
她需要控制自己想觸摸的沖動,和之前控制自己撓癢的手指一樣。
車内沒有聲響,車窗内的街道似乎也是,世界幾乎在晚風中陷入靜谧。
車子停在翠山苑寂靜的樓棟前,尤之螢從後座下來,走去樓道隻幾步路,她走到樓梯口又折返,車子還在。
尤之螢跑過去敲一下後窗,隻開了道縫隙的玻璃降了下去。
裡面的人看向她。
“周重西。”她頓了一頓,“要不我請你吃飯吧,你什麼時候有空?也喊盧遊一起。”
他看着她,回答:“不想吃。”
尤之螢一愣。
司機卻急着收工了,沒耐心地催促,她隻好退開幾步。
窗戶還沒關上,車子已經利落地倒出去。
時間很晚了。
出租車徑直出去上了大路,通暢無比。
周重西回到家,屋裡沒一點聲音,他上樓,進屋打開燈,人在椅子上靠了會兒,起身脫了上衣,摸出褲子口袋裡的手機扔在桌上,卻突然有東西掉到地上。
他頓了一下,彎腰拾起來。
長度到肩膀的頭發,小巧白皙的臉龐。
十四歲的尤之螢。
公式化的證件照,顯露不了那當下的情緒。
周重西盯着她生澀幹淨的眼睛,片刻之後,将卡片擱到桌上,站了幾秒,又忽然伸手将它翻了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