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來吧。”周重西說，“你在哪，校門口？”

“不是，在操場，升旗台這邊。”

“知道了。”

他挂了電話。

尤之螢收起手機，擡頭，借着主席台那邊巨大的照明燈，她看到幾個女生從小賣部那條路過來，由另一頭的台階下來，沿着跑道慢悠悠地走路。

暫時不被統一管理的晚自習，與高三階段相比還是挺松弛和自由，不想學了可以來散步放松，也可以早點回宿舍，學校不安排值班老師高頻巡視，每天隻有一個行政老師留宿學校負責處理突發情況。

一中的管理到底還算是相對開放的。

尤之螢不用擔心和周重西在這裡碰頭，會像變态的八中一樣被政教老師打着大燈當早戀抓住。

繼續坐了一會，尤之螢等到了人。

他的腳步很快，同樣從另一頭的台階上下來，影子被光線拉得斜長。

很快，他到了近前。

尤之螢起身，向前走一步。

他将手裡的證件遞過來，尤之螢接了，同時把手裡的那杯飲料給他。

周重西低眸看了眼，視線又回到她的臉上。

他沒接。

“紅茶可樂，加了冰的。” 尤之螢說，“你說不想吃飯，所以……我就是想謝謝你那天晚上幫我。”

暗黃色的燈光照出她的眉目，清亮的眼睛顯出奇異的幹淨，有種蠱惑人的真誠。

周重西轉開了臉，視線落在旁邊旗杆的底座上。他不太想理她，但也沒走，瘦瘦高高的身影立在燈下，說：“那天那種狀況，随便誰我都會送去醫院，又不是因為是你。”

“……哦。”

尤之螢覺得自己都不會聊天了，頓了一下才說，“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我那天運氣很好，要是碰見别人，人家不一定會見義勇為，那我大概會很慘，橫屍街頭也不是沒可能。”

“……”

周重西低頭睨了她一眼，神色不太好了。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橫屍街頭”這種話也能随口說是吧？

氣氛忽然就急轉直下。

旁邊跑道散步過去的幾個女孩好奇地連連睨了他們幾眼，看得尤之螢都莫名不自在起來。

兩個人都沉默着。

尤之螢手裡捏着自己的身份證，再擡頭時視線正對的是那明顯冷淡的側顔，她心想要不算了吧，周重西卻忽然轉過頭來，伸手拿走了那杯飲料。

他什麼話也沒說，低頭拆了吸管。

這時候，第三節晚自習的鈴聲響了。

“你要回去了吧？”

“還有别的事嗎？”

兩道聲音蓦地撞到一起，彼此都頓了一下。視線短暫地一掠之後，周重西垂眼，紅茶可樂入口是透骨的刺冷感，沿着喉口向下，一直進入肺腑。連喝了兩口，他淡聲說：“沒事我回去了。”

他真要走了，腳步沒停，拿着那杯飲料走上了台階，快到旗杆的位置。

“周重西，等一下。”尤之螢沿着台階走上去。

那身影停住。他側過頭來，冷白的臉龐隐在昏昧的光線裡。

“真的不想吃飯嗎？”

周重西看着她，嘴角竟然有了點笑意：“有什麼意義嗎？你謝過了，我接受了。”

他擡了擡手裡的飲料。

有什麼意義？

尤之螢也不知道，她大概隻是本能地想多做點什麼，平複自己耿耿于懷的愧疚，因為對方以德報怨而突然加倍的愧疚。

這種念頭很難說出來，于是她脫口而出的是：“我就是想和你吃飯。”

話音一落，感覺到周重西愣了一下，尤之螢自己也愣了一下。

她立刻找到自己胡言亂語的原因——這是之前在他身上養成的不良習慣。

“我沒有别的意思。我是說和你一起吃飯還是挺開心的。”尤之螢還想要解釋，想說我們以前……

倏然又卡住。

她停在這裡，語言沒能組織完成，周重西站那看了她一會，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他慢慢說了句：“我這周不一定有空。”

尤之螢擡眼。

“沒關系，也不一定要這周。”她說，“挑你和盧遊有空的時候，我随時都可以。”

周重西嗯了聲，沒再接腔。

“那你們确定好了，告訴我。”

他點了頭，“走了。”

回教室的那段路程，周重西喝完了一整杯紅茶可樂，進教學樓前，順手将空杯筆直地投進了旁邊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