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周重西盯了她兩秒,不知道為什麼笑了下,眉目很淡地一彎,整個人忽然又神奇地柔和了一點,連那雙清黑的眼睛都像滲進了薄薄月光,流蕩出蠱惑人的波紋。
尤之螢看得愣了一下。
“是不是以後就當沒認識過了?”這句話語氣更平靜,他問得很輕描淡寫,像是随口向她确定一下。
尤之螢睫毛動了動,隔了幾秒才神思清醒,她記得自己曾在向明意面前言之鑿鑿,也清楚最輕松的做法正如他所言,他們其實沒有什麼必要再有往來,這原本更像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共識,但他現在一問,就變得奇怪起來,大約是因為今天晚上他們之間的狀态還挺友好,尤之螢此刻喉嚨有些僵硬,那個“是”字就很難說出口。
有種莫名其妙的壓力。
也不一定非要這樣吧。她想。
當個朋友也沒什麼,隻要她信守承諾就好了。她答應過向明意的事情,不會食言。
反正99%的朋友都是會在成長過程中自然失去的。
而且,假期一過她要離開宜泠了,以後就是真想見他也是見不上的,大概率就是慢慢斷了聯系。
如果向明意和周虔真的有了結果,他們最多就是在婚禮現場作為雙方家屬共同出現一下,一輩子也見不了幾次,能怎麼樣啊?
想到這裡,尤之螢覺得沒什麼好糾結了,她的語氣甚至算得上坦蕩:“我覺得有事的話我們還是可以聯系,如果以後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我也很願意,但是還要看你怎麼想,我會尊重你的想法,如果你不……”
“知道了。”他打斷了她的話。
也就很短暫的一兩秒,周重西的眼睑又垂下去,他偏開臉看了下旁邊的燈柱,尤之螢瞥過去一眼,白得發青的光線下,那微微下落的眼尾顯得極細,也冷淡到極點。
在她以為他不高興了的時候,他又轉過臉來,眸光幽幽看向她,“那就這樣。”
……怎樣?
尤之螢有點跟不上他,“周重西?”
“嗯。”他很正經應了一聲,低低的聲音裡露出幾分倦意,“你進去吧,我走了。很困。”
“哦好。”尤之螢隻好說,“你快點回去吧。”
她看着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進了巷子,颀長的身影沿着路燈遠去。
樓棟的燈光又熄掉幾盞之後,尤之螢才跨進了單元門,路過樓道時,她的腳步放得很輕,沒成想那住在一樓的人仿佛有順風耳,她剛往上走了小半台階,門霍然打開了。
“尤之螢。”
向明陽按着門把手探出一個腦袋,面色難得的嚴肅,“幾點了現在?”
“十一點半吧。”她輕聲答了一句。
“十一點四十!”
尤之螢趕緊拿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下,示意他小聲,别吵醒阿婆。
向明陽很無語,幹脆把門掩上,随她上樓去。
尤之螢一邊刷牙一邊接受批評。
向明陽大抵是真忍不住了,難得像個老派家長一般啰嗦起來,“也不是說不能聚會不能玩,你這剛高考完,累了那麼多年,放松放松,那太正常了是不是?我特别能理解,但是你們早點結束不行嘛,都幾次了,你一個女孩,玩到十二點,不是舅舅不開明,你們那些什麼聚會都有男的吧,那些……那些個小男孩腦子裡不知道想什麼的,你說你是不是該警惕點兒?”
“我很警惕啊舅舅。”尤之螢漱了口,誠懇地朝他點頭,“真的。”
向明陽不大信,憋了半天到底還是問出一句,“之螢,要不你給舅舅講句實話呢,是不是……談戀愛了?”
“沒有。”尤之螢無奈地笑了,“是不是太高估我了,我速度能那麼快嗎,這才放假多久我就談上了?有那麼好追的男的嗎?”
“這話說的,我就不信了,那就沒人追你嗎?”
“有啊。”尤之螢告訴他,“都不喜歡。放心了吧。”
向明陽聽笑了,“你這小孩,眼光還挺高是吧?”
“當然。”
别管向明陽信不信,反正他總算沒再繼續審問。
在他下樓後,尤之螢鎖好門,獨自在沙發上癱坐了一會,耳朵裡隻能聽見外面蛐蛐的叫聲。
也不知道過了幾分鐘,當她的腦袋開始昏沉起來,擱在茶幾上的手機發出了振動音。
尤之螢伸手摸過手機,是有個電話打進來。
她眯着眼睛按了“接聽”。
“喂?”聽筒裡傳來辨識度挺高的男生聲音,大約因為困倦,音色比之前更低沉了些,“我到了。你說要告訴你一下。”
“嗯…”尤之螢反應了一秒,睜開了眼睛,很意外。
其實已經不指望他會順從地向她報平安。
她的頭腦有點混沌。
周重西好像聽了出來,“你睡着了?”
“沒有,隻是坐了一會。”尤之螢強打起精神,“你早點休息。”
他嗯了一聲。
尤之螢揉了揉眼睛,以為電話就要挂掉的時候,忽然又聽到了那道聲音:“晚安。”
“……”
想起分别時他的樣子,真的挺冷的。
那時候,是不高興的吧?
與洶湧睡意鬥争的腦袋沒力氣細想,機械性的禮貌驅使她同樣回答了一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