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手明目張膽在公主的車駕前,故意殺一個人,這是對駱苕的某種警示和恐吓。
“死者什麼身份?”駱苕眉心颦蹙,心弦漸漸繃緊。
“還未查明。”申怡回道,“巷道内有目睹者說,死者面朝地血肉模糊,瞧不清臉貌,隻知他身穿尋常粗布短褐,像個仆役。過後屍身很快被捕快收走,要等仵作查驗結果。”
“可有抓住兇犯?”
駱苕擡步繼續朝外邁去,申怡接過婢女手中的鬥篷披在駱苕身上,面色沉重,“聽聞玄雀衛當即去追了,抓沒抓到不太清楚。”
駱苕不再相問,一切要等葛七回來才能知曉,不過那顆懸着的心一直久久平複不下,食欲也被沖刷殆盡。
草草用過幾口膳食後,在内院走動消解思緒,葛七回來時已至日落黃昏。
冬日的太陽總是落的早。
葛七和肖績,還有一衆玄雀護衛被申怡引着踏進内院,在前領路的兩位都還鎖着眉頭,駱苕見此情景,面色反倒緩和下來,捧着手爐穩心迎人過來。
葛七對自己的失職還在耿耿于懷,先前從車廂内把駱苕扶出,問駱苕可有傷着,面對他的卻是一臉的呆滞和沉默,吓得葛七,直接把人一路抱回了清雅苑。
幸而腳程很近,回清雅苑後駱苕也逐漸清醒,疾醫随後問診,駱苕也能對答如流,葛七這才稍稍放下心,轉而去了事發地。
不過後面還有更為棘手的,葛七朝駱苕拱手,先請罪:“卑職失職,還請長公主殿下治罪。”
肖績夥同一衆玄雀護衛一起拱手附和。
這樣客套的陣仗,駱苕覺得頭疼,能治他們罪的應該是他們的主人淩晖。
“行了,禀報正事。”駱苕直問,“可有抓住兇犯?兇犯有幾人?”
葛七領會駱苕嫌他客套的意思,朝身後揮揮手屏退已經不相幹的玄雀護衛,回身道:“想必長公主殿下已經猜到,兇犯是沖着您來的,兇犯隻有一位,也早已緝拿歸案,秘密關押在廷尉地牢,不過,他隻說要見長公主殿下,旁的閉口不說。”
駱苕沒有遲疑,輕聲接口:“帶我去。”
葛七擡眼看向駱苕,面露憂色,誠心勸阻:“今日長公主殿下剛受過驚吓,等到明日再見也不遲,反正兇犯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又看向肖績,示意肖績繼續禀報。
兇犯自知逃不掉,沒鬧出大響動便束手就擒,剛挨過剮肉之刑,這下恐不好讓長公主去見他。
肖績正襟而立,猶豫着說:“從樓上被摔下來的人,長公主殿下認得。”
聞言,駱苕收緊懷裡的手爐,看着肖績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濟虔寺的前住持悟德。”肖績在駱苕驚詫晃神時說出死者真實死因,“仵作查驗後,證實悟德生前受曼陀羅之毒,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再被兇犯從小樓上摔下,筋骨盡碎七竅流血而亡。”
駱苕緩緩眨了眨眼,按捺住油然而生的悲憫心緒。
她還記得韓悟說他能全身而退,日後授幾畝薄田,娶妻生子。
一個月前,花景良大肆整頓中州寺宇,責令寺宇僧侶歸田,釋放寺婢,風聲到底過大,傳至京都城,韓悟借機請辭濟虔寺住持之職,還俗後給駱苕送過信以作告别,告知她,他不日便會離京,此生不再踏入京都城。
如今韓悟卻死在了京都城,還是死在駱苕的面前。
韓悟收集了那麼多世家豪強侵占田畝細農的罪證,和一些更為隐晦腌臜賬簿,離寺還俗之前可有銷毀幹淨,駱苕現在也不得而知了。但韓悟手握賬簿的事,肯定早已被人暗中盯上。
那人也知道駱苕和韓悟有聯系。
可若有人想利用那些賬簿,鼓動世家豪族攪亂時局,直接将世家豪強侵占田畝細農的賬簿,還有那些腌臜賬簿公諸于世便可達到目的,大可不必殺了韓悟警示駱苕多此一舉。
殺韓悟在駱苕面前,如此行徑更像一樁私仇。
私仇總比攪亂時局容易讓人接受,駱苕咽了咽喉嚨,沉沉說:“好生安葬悟德。”
葛七和肖績二人同聲應下,又聽見駱苕鎮定道,“帶我去見兇犯。”
一旁的申怡深知駱苕今日必定要見兇犯,開口支開葛七和肖績:“你們先去用飯,我和殿下去換身衣裳。”
葛七和肖績對視一眼,躬身退去。
駱苕在院中踱步。
她這三日都宿在清雅苑,兇犯竟然能避開玄雀衛的耳目,摸準她的行蹤實施行兇。
她也被盯上了。
申怡取來幂籬和狐氅,很是擔憂,鄭重道:“殿下,清雅苑應當加派人手,嚴加巡防。”
駱苕将手爐遞給申怡,自己解下鬥篷換好狐氅,說:“你不說,葛七也會向淩晖禀報,還會加強都城安防。”
年關将至,東刕部族派出求學使者入京求學,還有一部分入京避寒,酒肉消遣,人數達千人之多熱鬧非凡,淩晖借此機會再加強京都城安防也在常理。
申怡沒再說話,稍稍等候,幾人便出清雅苑前往廷尉地牢。
地牢刑房到底不同于駱苕囚過的普通牢房,入眼滿是暗沉深沉。
兇犯垂着頭顱癱在胸前,雙臂張開被鐵索懸挂在半空,腳尖踮在地面,隻有這樣觸及地面,才能減輕重量,釋放臂膀的些許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