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江澧蘭那次化容,他如果在臉上貼上一面假面具,她一眼就能看出破綻,真正的肌膚紋理像鮮活的生命,每分每秒都在變化,而假面具即便紋理質軟,貼合肌膚,線條卻是呈一道僵死的走向,是個死物。
他當時是在臉上直接上妝化容,其實還是要難以察覺,不過,他當時重傷昏迷,沒想到會露出脖頸,她正是不小心看到了他脖頸處的肌膚,才猛然發現出不對勁。
死人要比活人難畫得多,沒有肉身的骷髅架更甚。
這副骷髅架,是胖是瘦,根本無法判斷,唯有通過其骨架大小,眉骨高低來判斷此人的女子身份,從勻稱的颌骨,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微突的顴骨,可以看出,是個模樣标緻的女子。
溫沅芷觀察細緻入微,動作從容,一筆一畫,線條流暢,不一會兒,一副活靈活現的女子畫像就出現在衆人面前。
齊府尹驚歎一聲,“沒想到郡君還有如此本領,失敬失敬。”
溫沅芷瞥了他一眼,總覺得這話說的不太對,但她沒管,思索片刻,将畫好的紙張拿開,放在一邊,又重新提筆。
齊府尹疑惑地看她,“郡君這是?”
江澧蘭瞬間了然,放下手中的方墨,輕聲解釋道:“屍骨暴露太久,有太多的細節發生改變,郡君是想多畫幾張,提高尋找了屍體身份的可能性。”
溫沅芷接連畫了五幅,才心滿意足地放下毫筆,揉了揉手腕。
齊府尹湊到江澧蘭跟前,兩人一起觀察畫像,片刻之後,二人眼裡齊齊露出茫然之色。
在齊府尹看來,這五幅畫像的人物完全不同,胖瘦不同,臉型不同,完全看不出出自于同一副屍骨。
齊府尹用懷疑的眼神看向溫沅芷。
江澧蘭也看不出來,但是他信任溫沅芷不是随意糊弄的人,将畫像交給齊府尹,道:“麻煩大人找幾個捕快,找一找這其中的女子。”
齊府尹不再胡思亂想,連連應聲,不管畫得對不對,總算是一條線索。
畫像已經完成,幾人離開停屍房,齊府尹要招呼溫沅芷,被溫沅芷拒絕,齊府尹隻好送二人離開,在出衙門第二道門時,三人同時看見等候在衙門前的一名侍女。
齊府尹臉色微變,溫沅芷驚訝道:“妙兒?”
面帶愁容的妙兒見到溫沅芷,面色乍喜,“奴婢給郡君請安。”
妙兒是溫沅芷好友徐伊人的侍女,徐伊人還有另一重身份,乃是徐禦史的獨女,嫁給京都将門世家葛氏二少爺為妻。
溫沅芷回京都後,徐伊人向溫府遞過拜帖,那段時間,溫沅芷不見外客,也就沒見徐伊人。
溫沅芷向妙兒身後看去,沒看到昔日好友,疑惑道:“你在這兒做什麼呢?”
妙兒笑容微微收斂,看一眼齊府尹,面露苦澀,道:“我家少夫人讓我來問齊大人一句話。”
溫沅芷看向齊府尹。
齊府尹心下不悅,面子上,恭敬地向溫沅芷解釋道:“公主府發現骷髅屍案的那半個月,是徐少尹帶人在永福巷一帶巡邏,其中有一日,捕快說在院牆内聽到動靜,結果,徐少尹并沒當回事,依舊帶着下屬前去酒樓作樂,此等玩忽職守的下屬,下官原本是要嚴懲,以儆效尤,顧忌徐大人面子,這才隻是禀奏君上,停了徐少尹的官職。”
徐少尹,名叫徐寅正,是徐伊人的哥哥,擔任京兆府的少尹一職。
妙兒急忙道:“但少爺已經自寫悔過書,在家反省多日,老爺也教訓了少爺,我家少夫人就是想問問,若是停職,是不是也該有個期限?”
齊府尹在溫沅芷面前,不欲多說,隻言道:“該停多少期限,自有府衙定奪,少夫人回去等消息便可。”
妙兒低下頭,失望地朝溫沅芷行了一禮,“奴婢告退。”
溫沅芷向她颔首,然後與齊府尹辭行。
來時,溫沅芷是騎了自己的棗紅駿馬,江澧蘭則是坐着溫府給他添置的馬車,走時,門前停着馬車和駿馬。江澧蘭邀請道:“郡君要不要與下官一同坐車?”
溫沅芷看一眼前面轉角處停着的另一輛較為寬敞的馬車,道:“不必,有話回府再說。”
說罷,騎上棗紅駿馬,忽而又轉頭,對着上了一半馬車的江澧蘭,說道:“我現在擔任禦史一職,職位可能還沒你高,以後在我面前,咱們平起平坐。”
禦史雖監察百官,品級卻并不高,以她估算,她大約就是個察院的監察禦史,正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