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逍平了平急促的喘息,垂眸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了面前的木門。木門随着楊逍的動作發出了“吱呀”的聲音。
屋子不大,陳設也很簡單,一張卧榻,一張案幾,卻是整潔幹淨,牆角處,還靜靜躺着一把琴。案幾旁一把略顯陳舊的輪椅上,坐着一位姑娘,穿着石黃色衣裙,頭上一邊挽着松松的發髻,另一邊的發絲自然地垂在肩頭,背對着木門,正認真地編織着一個籃子。
楊逍擡手捂住了唇,喉間喘動,眼中閃起薄霧,幾近哽咽。
聽到門響的聲音,紀曉芙并未回身,卻是莞爾一笑,手下的動作未停:“小豆子吧?我就知道是你,這鎮上的孩子裡面啊,屬你最性急。那日不是說了?晌午才可以,你娘的籃子還沒編好呢,你自己門口玩一會兒,稍等等,紀姑姑很快就編好了。”
楊逍并未作聲,緩緩走了進去。他走的很輕,也很小心,生怕擾到這美好的一幕。他從來都不知道,歲月會如此善待他的姑娘,她的聲音熟悉又動聽,她的背影好美,美到他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小豆子?”紀曉芙欣然一笑:“今天怎麼這麼安靜?又被你娘教訓了吧?”
然而身後,卻響起了一個渾厚的聲音:“我楊逍,此生,隻要你紀曉芙一個女人,足矣。”
手中的籃子“啪嗒”落地。紀曉芙雙手懸在半空,當下滞住,動彈不得,不能言語。
是你嗎?
竟然是你。
怎麼會是你……
她從未忘記過,他身上若有若無的男子香氣,還有那讓她魂不守舍、意亂情迷的尾音。
紀曉芙閉上了眼睛,顫抖的拳頭握的好緊、好緊,淚水如銀線般不受控制地淌出,很熱,熱到耳根都着火一般。
輪椅被慢慢掰正。他終于看到了她。歲月竟未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迹,還是那樣清秀白皙。楊逍一瞬間甚至想要感激上蒼,上天居然如此眷顧他,他日日夜夜的思念、朝朝暮暮的期盼,竟活生生出現在自己眼前。
楊逍手扶輪椅,慢慢地單膝跪下了身去。他擡手,輕輕擦拭她臉頰的淚水,卻沒有發現,自己的淚水,也早已把胸前的衣衫打濕。他撫着心愛姑娘的側臉,一錯不錯地望着她,想要把這十幾年的點點滴滴看在心裡。他滿目柔情,生怕一個不小心,她又從指尖溜走:“我楊逍,此生,從未給任何女人跪過,隻有你,也隻會有你。跟我回光明頂,做我的妻子,我會讓你成為這世間最幸福的女人。”
紀曉芙鼻尖抽泣,慢慢睜開了眼睛。她隻覺眼前這張臉已将她的魂魄全部打散。十五年了,你竟然真的來了。
“你……你怎麼來了?”她聲音微顫,指尖酸麻。
楊逍唇角微擡,撫摸着她的側臉:“因為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
紀曉芙輕擡小臂,握住了那隻流連在自己側臉的手,淚水仍是淌個不停:“你,好嗎?”
楊逍歎息一笑:“沒有你,怎麼會好。”
他的臉還是那樣冷峻,經過歲月的沉澱,多了幾分滄桑。他蓄了短短的胡須,更顯盛氣,眉目間卻是讓人難以抗拒的意亂情迷。
“可我已經不是從前的紀曉芙了。”歲月流逝,事事變遷,有些人有些事,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楊逍捉住那隻握着自己手臂的手,放在自己臉邊輕輕摩挲:“無論世間事、世間人如何變,我都隻要你。曉芙,我想你想的快要瘋掉了,你知道嗎。”
紀曉芙擡起右手,擦拭了下颚處将要滴落的淚滴:“不悔呢?我們的女兒呢?”
楊逍擡起另一隻手,将紀曉芙的手緊緊包于兩掌之中:“不悔很好。她沒有來。我們的女兒是個倔強的孩子,她入了地門,一心想要為明教效力。”
紀曉芙聽着,微微抽泣一聲,又哭又笑:“還真是你楊逍的女兒。”
“曉芙。”楊逍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當年你有了身孕,為何不告訴我?我還以為你早已回了峨眉。若是知道你有了我們的骨肉,我就是踏平這方武林土地,也要把你找到。”
那一年,門派之分、正邪之别,她終究沒有踏過去:“我不能去找你……”紀曉芙心尖酸疼:“不能找啊。”
“你師傅死了。”
紀曉芙霎時僵住:“什麼?你說什麼?師傅她老人家……”
“她不念師門之情,如此對你,你還對她尊崇有佳,曉芙。”楊逍抑制着内心的波瀾:“你師傅她,實在欺人太甚。”
“是我有錯在先。”縱然十多年過去,縱然逝者已矣,她終是那個耿直的峨眉弟子:“是我……觸犯了本派門規。”忽而想到些什麼,紀曉芙艱難張口:“難道,是明教……”
“曉芙。”楊逍又将掌心的手握的更緊了些,好像生怕它溜走一般:“不是你想的那樣。明教已與六大派摒棄前嫌,再無恩怨。現在大家已是門派一心,齊力抗元。你師傅,是在萬安寺一役中,拒救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