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像是半蒙着被子剛睡醒的孩子,揉了揉眼。
屋外靜悄聲被打破,院裡傳入幾聲驚呼。
“不會吧!你方才說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豐逸世子已經……家丁發現的時候,都吓壞了。”
“雖說這樣有些不厚道,可……公主好歹是不用嫁了。”
“噓!你不要命了!小心隔牆有耳!”
“是是是,謹慎些的好……”
屋外的幾人動靜不小,雖說就那一會的功夫時間短促,但靈均耳敏,隔着距離聽不真切,卻也醒了。她睜着眼聽着門外動靜,聽見幾聲“世子”。
此間睡意全無,她連忙起身着衣洗漱,随手拾掇好打開木門。
“何事喧嘩?”
面前的這些侍婢見了靈均,連忙跪下。
隻聽最前的一位出聲,熟悉的音調傳入耳畔。
“公主,茲事體大,進屋說罷?”
是小梅。
靈均擡手示意,轉身踏步坐于凳前。小梅進了裡屋将門關緊,踱步來到靈均身旁,俯身于她耳畔細聲輕語。
“奴婢方才與安馨她們說話,她們消息來源廣泛,說是……昨夜發生了宮變。”
“宮變?”靈均蹙眉。
“正是。聞說昨夜三皇子殿下被皇上廢去實權禁足,又有發配邊疆之意,三殿那般性子,怎願前往?這才出了這檔子深夜逼宮之事。”
深夜逼宮?怎會這麼簡單?這皇宮裡,誰身上不是八百個心眼子,這尉遲衡能有如此着急?太子尚且失勢不久,還有如狼似虎心思缜密的尉遲岚,這尉遲衡哪來的膽子去逼宮?瘋了!
“真是瘋了!”靈均脫口而道。
那頭小梅也是這樣想的,點頭附和:“可不是嗎!聽安馨姐說,三殿下還未進養心殿一炷香的功夫,岚王帶兵将他拿下。手起刀落,人頭落地呐。現下正合棺辦理後事呢。”
“此事岚王也插手了?如此迅速果決,真是不簡單……咳咳……”
剛起床,還未喝上一口茶,又吹了清晨幾縷涼風,靈均輕咳了兩聲。
見狀小梅連忙撫上靈均後背替她順氣,朝外頭喊了聲:“安馨。”
沒過片刻,安馨來到門前行禮。
小梅将桌上的茶壺遞給她:“去溫杯清水,再灌個湯婆子來,公主似是受了些風寒。”
靈均擺了擺手:“哪有那麼誇張,咳咳……”又咳出兩聲,體内無力,眼皮稍有些沉,胸口隻覺得悶得慌,怎麼可能是感冒了,肯定是沒休息好而已。
“快去!”小梅催促道。
“欸!”安馨拿着茶壺離去。
屋内刮進幾縷清風,帶這些微薄寒意,入秋之禮樣的風。小梅回首看去,公主還是老樣子,長歎一息道:“不是我說公主你,這窗戶我不給你關,怎得,它這插銷是壞了是劈叉了?竟不曉得關。”
說罷朝後走去,将那窗給關起。
“廉晨知道。隻是關着悶,通風順暢罷了”靈均顫了顫睫毛,眼簾下垂,指尖緊捏衣袖,将那絲滑的綢緞揉捏得皺巴。她哪是為了通風,不過是留個“門”,萬一有什麼不測危險,也好翻窗逃走。
“公主也就是嘴上說得好聽,誰不知道你嘴上是答應了,晚上睡覺這窗戶又開。這常年吹着夜風,怎能不感風寒?再說了,通風何時不能?白日裡通風……”
說起這個,小梅那是能說上好些時辰,好在這時間度得快,門口人影打斷。
一盞茶的功夫不到,安馨端着湯婆子和茶壺進來,放在桌前後躬手退下。她顯然是知道公主要同小梅說話,自是知趣不打擾。
小梅倒了杯水放在靈均手邊,靈均拿起飲盡,喉嚨裡入了溫熱,直暖入胃裡,身上流淌一股暖意,指尖冰涼也被暖得回溫。
接過小梅遞來的湯婆子,抱在懷裡,暖暖的。靈均開口問道:“方才我聽你們還聊到了世子。”
随即小梅猛然一驚,懊惱不堪,她怎麼把世子這事忘了!這可比前兩個重要的多。
“奴婢愚笨,竟忘了這茬!”
“無事,你且說罷。”
“此事是這般,聽着小道消息是,昨夜豐逸世子是跟着岚王一起進宮的,那檔子事後,當晚世子離開宮内時好些當值太監都瞧見了,可三更那會,聽聞世子府内的家丁連夜找了民間大夫,此事瞞不住,家丁加急上奏,說是世子暴斃于床榻之處,身上也無半點傷痕。依奴婢看……此事蹊跷,會不會是……關公子所為?”小梅朝她擠兌眉眼,那神色靈均看不清,她語調抑揚,想來是揶揄她。
“少胡說了……”
眼皮下沉,一陣眩暈感沖上腦頂,靈均閤眼緩了片刻,她抱着湯婆子起身,倏地頭痛欲裂,像是無數顆玄珠與白珠混在一起,在她腦海裡左蹦亂跳,她身形晃了晃。
小梅上前扶住她,扶着她坐到床沿邊,苦口婆心勸說。
“公主!還是再休憩片刻吧,一會下了早朝,奴婢去請太醫院的先生來為公主瞧一瞧。”
靈均擺了擺手,小梅心神領會退出殿内。她手附在太陽穴處,揉了許久才緩過勁來。
這下才有了心神去思考方才的事。
那事是有那麼幾分蹊跷,前腳豐逸離宮,這後腳就暴斃自己的寝内,怎麼想這其中必有蹊跷。隻是不知此事是何方勢力所為了,據她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有可能的人選有二。
其一是皇上,他雖深陷泥潭裡不可動彈,曾聽聞關栖歸提及,皇室有一秘聞組織,名喚鐵血手。尉遲恭還有鐵血手這一硬棋。
這其二……她不想是那人,關栖歸,你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精力不堪重思,靈均漸漸呼吸穩健有律,睡于夢裡,她在夢裡眉間緊蹙,眼角落了滴瑩珠。
她的夢極其奇怪,夢裡她看得清大千世界,隻是夢裡的“她”,處在一方崩塌的世界裡哭泣,世間一切在頃刻之間化為虛無,她心底竟生出愧疚之情,怎會這樣?
她望着眼前崩塌的一切,陌生的世界,頃刻間崩倒的高樓,轉眼又成了地裂樹倒,連着根莖都倒在了地心裡,又被一團無法形容的虛無吞噬殆盡,留下的隻有更多無盡的虛無。
心口處像是被針刺穿,好痛!她想逃,可這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往哪逃?她無處可逃……靈均拼盡全力奔跑,隻想離開這崩塌之際,就在千鈞一發,要被那虛無追上之際。
“不……不要!”
靈均睜開眼眸,瞪着床頂,額角沁出些許汗珠,胸口的濁氣與愧疚揮之不去。
是夢,噩夢……
她擡起手臂搭在額頭上,消化方才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