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天總是黑的,安置他的親人隻剩下沒有血緣的妹妹,病房裡擺着一盆沒開過的蘭花。
也許命運的暗雷提早埋好,瀕死前,也有蘭花的香氣從他的鼻尖漫過,林一昀因此接受了命運,順理成章。
死人就應該老老實實睡墓地,他很早就這麼想了。
因此,往好處看,他也許會再死于一場奇詭的白日夢。最不濟也是死在星河間,和數不清的星球,塵埃,還有太空垃圾為伍,無聲無息重新化作構成這個宇宙的一部分。
而達成這個結局如此簡單,他隻要閉上眼睛,老老實實睡一覺就好了。
打定主意後,林一昀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開始閉眼休息。
或許是身上真的有幾分疲憊在,原本耳畔蜂群般刺耳的警報聲逐慢慢遠去了,人的思緒變得無比輕盈,他很喜歡這時候。
哪怕供暖和照明設施早在遇襲時已被破壞,寒冷,黑暗,脫力像一塊壓制着他生命體征的巨石。
林一昀熟練地蜷縮起身子,睡着了。
萬籁俱寂,他的意識最終靠岸停泊在彼岸的河流邊上。
這艘僅剩一名乘客的艦船,在他恍然未覺的時候,正逐漸被宇宙間流淌着的靜谧緩慢地入侵,拆分,瓦解;又被沉默的、亘古不變的黑暗鲸吞入肚。
直到絕對靜止的地帶被毫無征兆硬生生地撕出了一道裂口,然後驚雷般的巨響砰然墜地。
已經歸于死寂的空間被打破,頃刻滲進來強烈的光照、熱度和手忙腳亂的聲響。
仿佛恒星的光照散射,艙内每一個角落都充斥着無數走來走去的輕語。
他們說:
“怎麼可能毫無求生意識?”
“難以置信,這太難以置信了,他為什麼不呼救?如此重的傷勢,我不敢相信!”
“天啊,拜托了,拜托了,請清醒過來,蟲神在上,我們不能失去任何一位珍貴的…”
戛然而止。
珍貴,珍貴的什麼?
來者們極不安的情緒過渡進林一昀的夢。
半夢半醒間,林一昀直到最後也沒有等來後話。
反而是說話的聲音消失不見,一切重又變得安靜起來。如同回歸到誕生之初,一種難得的平靜托舉起他。
後來回想到這段記憶時,林一昀的腦子依然一片混沌。
他用隻言片語拼湊出了生命體征微弱的自己獲救的事實,寒冷,羸弱和瀕臨死亡是他對當時情境的全部印象。
那同樣是林一昀在這個世界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這麼想來,他又想歎氣了。
唯獨能記得的,是在簡直要将視網膜灼燒的強光裡,隐約有什麼東西,拂過他的臉側。
那動靜輕輕湊去跟前,五光十色的幻覺中,林一昀捕捉到唯一一抹發冷的銀。
它冰冷,鋒利,像是刃尖上覆的霜。
……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還活着。”
林一昀跟腦子裡的聲音說。
【您可以這麼理解哦親】
因傷失去意識前,林一昀對自己經曆不久的清醒處境有兩種大概的認知。
一種是他在做夢,另外一種是他被綁架去了外太空演電影。
而他現在得到了兩者都被否決,聽起來比後者更離奇,概率堪比小行星撞地球的第三種:
“你說我是穿越了?”
林一昀:“……”
他又問了一遍:“你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