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星際通用九星時半,雄蟲保護協會,A級加密線上會議。
到場蟲發型被打理得一闆一眼,蟲均西裝筆挺,神情或專注嚴肅,或思慮深沉。長期位居蟲上的氣勢往他們的眉眼間投下一片陰霾,線上會議室内的威壓如有凝質。
這場全部由協會高等級,高職銜雌蟲主持的線上會議,帕帕多·歐波利作為會議發起人,也赫然在列。
“你到底在開什麼玩笑?”
從會議開始就沒有好臉色的協會部長之一的弗裡冷笑了一聲。
這是一位比起俊美長相更偏向傳統軍雌冷酷、硬朗的高等級雌蟲,此刻,他琥珀色的眼睛怒火中燒。在全息投影下,依稀看得到雌蟲身前剛被砸出了盆地狀凹陷的桌子,足見他實在氣得不輕。
“我看歐波利完全是腦袋發昏了,調去奧德賽星之後居然連腦子也不清醒了?”
他面上青筋畢露,豎瞳刀尖般緊對着與他相向的帕帕多·歐波利,一度甚至出現了少許的蟲化迹象。
他怒聲喝道,“歐波利,我問你,要求的閣下不清楚,你會不清楚嗎?!”
帕帕多轉達完雄蟲的意圖後,整個線上會議室在短時間幾乎亂成了一鍋粥——質疑者,懷疑者,默不作聲者兼有,同煉金爐一樣咕嘟嘟地冒着熱氣。
哪怕在場能夠混到如今地位的一衆高等級雌蟲都是蟲精,這樣的要求也前所未見。
在帕帕多簡單介紹完雄蟲的情況後,會議室則是直接陷入近乎真空的凝滞狀态裡。
絕大多數蟲族在此之前僅是在那則瘋狂傳播、增長的星網傳聞上得知厄斐·伯納禮的遭遇,雄蟲保護協會的成員盡管最早得知了消息;但絕大多數成員都未曾親曆接觸,對事情的起因經過依然一知半解。
而最可笑的是,直到現在,也沒有蟲破譯出那個最初傳遞消息的家夥的星網ip地址。
盡管封鎖了數個地址,并聯合裁決庭下發通緝令與抓捕了多名以此為噱頭大肆包攬熱度的狂徒,可曝光閣下遭遇的初犯究竟是誰,整個雄蟲保護協會目前全無頭緒。
這簡直是史無前例的打臉!
一旦為蟲知曉,這些号稱雄蟲保護協會的精英蟲們,翻爛了身份标識和星網序列号,居然找不出來一個最早在星網曝光閣下後又自行銷号蒸發的ip地址——别說和其他勢力商讨是否動用智腦算力進行追捕,一旦被他蟲知曉,星網上各階級各種族蟲族的唾沫星子就足夠把他們全都淹死,這座椅也可以換批蟲來坐了。
有顧慮在先,線上會議進行至今,沒有蟲臉上是好看的。
帕帕多不動聲色地鞠了一躬:“綜上所述,我希望各位能夠盡職,盡責地考量閣下的要求,絕不能辜負我們的工作使命,更不能辜負閣下的信任。”
“這是出于對閣下絕對信任的回應——”
“少說你那些不着邊際隻會放屁的話,歐波利,”弗裡悍然打斷了他,“你見過的哪位閣下不是由優秀的,傑出的監護蟲一路看護着長大的?雄蟲閣下有多珍貴,脆弱,這裡的每一隻蟲都非常清楚。”
“風險是未知的,如果最開始,随行保護他的是如同你——還是算了,如果是我,我家族任何一位親蟲,這種事情最開始都不可能發生!”
弗裡·埃索庫是從得知雄蟲要求後态度反撲得最激烈的雌蟲,除卻雄父,他的家族是典型的軍雌家族,作風有很大程度上沿襲了家族風格。
“還是說隻是因為你為閣下篩選出來的家族不合他的心意,這是你職權範圍之内的事,難道你要将責任全都推卸給雄蟲閣下嗎?”
弗裡咄咄逼蟲,步步緊逼,氣勢如同一隻伺機而動的害獸。
想法一緻的保守派則點頭附和,而也有部分雌蟲神色凝重,若有所思,還有部分雌蟲對二者的龃龉不言不語。場面逐漸分化出多個派别。會議進展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時,但絕大多數雌蟲還未能統一意見。
“你要用‘如果’讨論已經發生的事情嗎,埃索庫?”帕帕多分毫不讓,他的反擊缜密寒冷,語氣仿佛一塊終年不化的堅冰,“我不會拿任何一位閣下的遭遇來跟你開玩笑!我發起此次線上會議商讨,正是想分毫不差地傳達閣下的意圖。”
他接着說:“伯納禮閣下的遭遇本就是史無前例,他的狀态奇差,性格大變——”說到這裡時,在場所有蟲都沉下了臉色,正翻閱着之前傳輸過來的資料的秘書長,臉皺得像一塊擠滿了雷雨暴風的烏雲。
帕帕多:“如實轉達他的要求,征詢各位的意見,這才是我的職權範圍内應做的事。”
弗裡:“我詢問過我的亞雌醫生,你剛才說的那一大堆症狀,隻有久經戰場的雌蟲才會有,雄蟲怎麼會有這種症狀?我懷疑你誇大實情,”他冷哼,“你在為自己的無能找借口。”
帕帕多回應的語速依舊不徐不疾,哪怕是與蟲争論,他的表現仍然優雅大方:“我沒有誇大任何事情的理由,我的随行秘書與部下在此之前錄影了我與閣下對談的全程,若各位有不信之處,盡可以申請專家檢驗影像的真假。”
秘書長微點了下頭:“将閣下的狀态納入後續請求考量的首要标準,歐波利在這一點并無問題。”
“他真的……蟲神啊,這位閣下究竟遭遇了什麼…我完全無法想象……他受過很嚴重的傷!可,他怎麼會出現如此恐怖的念頭?”
性格更差一些的協會部長直接破口大罵:“我也沒聽說有哪位閣下竟然會産生如此的想法,他們根本就不應該經曆這個!甚至連性格都相應有所影響……該死的星際海盜,現在據說也沒找到他們竄到哪個角落去了?軍//部那群蠢貨是吃幹飯的嗎?”
“安格利,你在這兒宣洩情緒有什麼意義,在座有哪位不恨那群雜種養的?”會議開始就偏向歐波利主張的某位部長平靜地爆完粗口,繼續說道,“考慮歐波利的要求是很重要的,他既然帶來了閣下的主張,那就理所當然需要考慮,哪怕這要求聞所未見。”
他擡起下巴,說,“畢竟,雄蟲保護協會最初設立的理念就是以閣下的主張為先,還請各位勿忘初心。”
“我看我們幾個就算是向會長與副會長先生申請更高等級的會議展開,一樣會吵得不可開交。”起先支持埃索庫的觀點,但後來又隐隐有些動搖的部長為會議緩慢的進程頭痛不已。
“卡迩姆,你是說要我們由着閣下任性?沒有監護家族的閣下渡過成年期後,隻能由智腦随機匹配後續婚事,并且會強制執行,我們甚至無法從中幹預,你要知道,已經有一百年沒出現這事兒了!”
“帕帕多說的有道理,安格利說得也有道理,這可怎麼辦?”一直思考着但沒說話的部長這時開了口,他笑了笑,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縫,“這樣吵下去沒個結果的,閣下既然有自己的堅持,要不諸位各退一步吧?”
“你什麼意思?”弗裡警覺地調轉了矛頭,全息投影的目光牢牢改鎖在提出如此建議的蟲身上。
“正如帕帕多所說,閣下的一切我們都要優先考慮,伯納禮閣下的請求是貨真價實的,但誰又能确保未來他不會改變看法?”
“提虛無缥缈的未來完全是愚蠢至極,等到那個時候早就什麼都晚了!”
“你們為什麼沉默?”弗裡掃視一周,語氣分外不敢置信,“蟲神啊!你們的大腦還不如我的一個指甲蓋嗎?!你們看不出來歐波利這家夥的要求多麼離譜,多麼愚昧嗎?”
弗裡環顧四周,除卻幾位立場堅定跟他一心的保守派外,令他失望的是,此次會議的結果已經确定并不能如他所願了。
“贊成。”
“我也贊成,閣下目前的狀态或許隻是短時期的也未可知,但他畢竟經曆了這些,他受過閣下從未受過的重傷……甚至一度瀕臨死亡。”
“我沒意見。”
餘下的部長紛紛松口,點頭表态。
相較于其他,新提出的建議其實相當中立,也許是持久的争論令蟲厭煩,同樣也無力解決任何問題,為了不再浪費時間,衆蟲不約而同選擇了效率最高的那份答卷。
帕帕多自然沒有什麼意見。事實上,此次會議能夠達成這樣的目的,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所有困難都在他先前的設想之中被預設好,伯納禮閣下的特殊性最終還是動搖了協會成員的決定。
他想到那位閣下與他對談時的從容,想到他平靜的态度,想到他驚世的舉動。
他想到弗裡說,雄蟲身上怎麼會出現這樣的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