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身包裹在柔軟的被褥裡，這種溫暖帶給他少有的安全感。

“雄父…雌父……”他輕聲念叨着熟悉的稱呼。

“叮——”

他的終端響了一聲。

珀迩斯擡起頭，愣愣地點開了顯示屏。

心跳的回響在狹窄的空間裡難免吵鬧，珀迩斯發着光的眼睛，映出瞳底鎏金的蟲紋。

他看見他的申請被通過了。

德爾塔星系，S-79艦隊。

“現在是全星際通用星時十星時整。”

伴随着蟲工智能冰冷的播報聲，新的武裝艦艦身逐漸落入緩沖帶中央，S-79艦體與軍事基地上駐星軍團的巡星艦進行正式對接環節。

對軍部各系熟悉的蟲能夠一眼認出，眼前具有标志性的赤色荊棘紋，通身鐵黑色的巡星艦船，出自第二軍團旗下的戰用艦隊。

首席軍團的例行訓練剛好到休息時間段。随行的佩森特透過演練室的全景玻璃，正目睹一群漆黑的身影匆匆忙掠過去，遮住不遠處的群星帶。

“三個小時後預定的聯合軍演，”臉上挂彩的艾德納仰頭往嘴裡灌能量液，說話含糊不清，“來這麼快？”

“我看是不懷好意。”佩森特皺眉。

“估計還是沖着副團長那事，昨天軍部論壇癱瘓了一整天，大夥都瘋了，副團長出去了一趟，沒多久就出了這個結果，”能量液從軍雌的下巴一路流到到了衣領上，艾德納·埃索庫擡手擦幹嘴巴，轉頭問怎麼想都應該更知情的佩森特，“這結果真沒問題？”

“我不知道，”佩森特沒什麼感情地回複，“智腦中心出的就是這個結果。”

“那什麼…厄……”艾德納詞窮地哽了半天。佩森特歎了口氣，“伯納禮閣下，埃索庫，直呼閣下的名字，被雄蟲保護協會的抓到把柄，你死定了。”

“他隻是個B級吧？”艾德納不以為然，走到供應機前，結算了一罐新的能量液，“副團長可是S級軍雌，怎麼想都不可能出這種匹配結果。”

佩森特沒有多話。

“難不成是霍德爾或者歌特家幹的……”

“行了，别提這事了。”佩森特皺眉打斷了他的發言。

“我說真的，溫斯特，”艾德納将手中喝空的能量液瓶高高抛起，“副團長居然真的接受這個結果了，難以置信。”

他嗤笑了一聲，“那雄蟲有什麼特别的，你就一點也不好奇嗎？”

“……你最好别打什麼主意。”佩森特圓形的瞳孔豎成針狀。他冷冷盯着這個剛挑戰瑟伽洛不久的軍雌，艾德納則百無聊賴地玩着手上的空罐。

他們對峙了片刻。半晌，紅頭發的軍雌笑嘻嘻地聳了聳肩，說，“我隻是好奇，可什麼都做不了，别生氣。”

“他是上次被副團救下的那隻蟲吧？”他話鋒一轉，接下來的話沒說出口，佩森特的拳頭已經迎着勁風擦過他的臉側，留下了一道帶血的口子。

“艾德納·埃索庫，”佩森特深吸一口氣，“我警告你——”

艾德納伸手挪開身前同僚已經有了明顯蟲化迹象的手，嗅見的戰意讓這位軍雌從骨子裡泛出了興奮。

“比一場？”他躍躍欲試地提議。

“……如果你不想被雄蟲保護協會的關進苦螺監獄的話，奉勸你還是不要打亂七八糟的主意，”佩森特抽回手，對他的提議隻字不顧。

副官的瞳孔慢慢恢複成原來的樣子，他頓了一下，快步往場外走去，“第二軍團的蟲已經趕到了，你想切磋，等會有的是蟲。”

“我真的不會做什麼的，我就是單純好奇，”艾德納緊跟在他身後，大聲喊到，“溫斯特，我現在更好奇了，除非上将的腦子被星艦的門擠過了，否則一隻B級雄蟲能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他幾乎是大笑出聲。

跟他的話音同時停下的還有佩森特的腳步。

在訓練場上其它軍雌看過來前——艾德納被佩森特突然的動作橫掃在地，軍雌一擊即中，速度快到不可思議。而佩森特的軍靴壓在紅發軍雌的手上，哪怕知道面前這隻蟲本性如此，面對沃爾奈特上将也照樣能夠開幾句狂妄的玩笑，通常他的下場是被揍得鼻青臉腫，瑟伽洛·梵·沃爾奈特從不在乎他說的話。

可此時此刻，佩森特依然打從心底為他這份對長官的選擇的輕蔑，而生起一股森冷的怒火。

“埃索庫家的，我勸你别找死。”他的腿部施力，如願聽見一聲腕骨開裂的聲響。

星艦對接處。

與首席軍團純銀色的軍系制服相反，第二軍團的軍系制服呈現統一的深黑色調。軍團為首的軍雌有着區别于霍德爾家族黑發藍眼的銀眼黑發。軍雌面容俊逸，嘴唇抿成一條線，所有的情緒都壓進眼底極深的地方，通身沐浴着一股華貴而神秘的氣質。

他打量身前幾乎是已經指定的沃爾奈特家族繼任者。直到他的副官阿瑟斯·霍德爾面無表情地沖面前這位最高等級的軍雌颔首緻意。

“好久不見，沃爾奈特上将。”第二軍團的團長卡恩·德古拉挑了下眉。

瑟伽洛·梵·沃爾奈特跟往日沒有任何區别。從他冷冽的臉上，絲毫看不出這隻軍雌剛經曆智腦中心那場完全堪稱荒謬的匹配不久，也看不出沃爾奈特家族任何能夠說得上話的親蟲從各處動身，往主星的回趕的焦躁不安。

還是跟以前一樣，高傲，寡言，冷淡。

他真的毫不在意？卡恩想，這太可笑了。

“喂，沃爾奈特，這事不會是真的吧？”軍雌之間心照不宣的沉悶氣氛被憋着笑的一句冷諷打破了，不待瑟伽洛有任何表示，伊爾戈·薩凡便迫不及待地開口發問。

薩凡跟沃爾奈特兩大家族同為軍雌體系，為争奪軍部資源，各方面均有摩擦，二者不睦已久，在六個軍團中已經不算什麼秘密。

通常來說，薩凡和沃爾奈特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互相嘲諷的機會，何況是這樣一件轟動全星際的大事。

堂堂上将，全星際聞名的瑟伽洛·梵·沃爾奈特匹配到了一隻B級雄蟲？

簡直荒唐得叫蟲笑掉大牙。

伊爾戈身為第三軍團的團長，這段時間剛好駐紮在距離德爾塔星系的軍事駐地較近的一顆再生資源星球上拓荒。

他昨天聽聞這轟動全網的消息，在落腳處驚得差點砸壞了手上的便攜式終端，還以為眼睛出了問題，是前不久瑟伽洛給揍出來的腦震蕩後遺症。

他火急火燎跟一邊張大了嘴巴的副官再三确認，發現結果是真的，沒可能出錯。盡管不知道是歌特或者霍德爾哪一家的蟲下的手，這個消息，實實在在給伊爾戈的行軍生涯增添了不小的樂子。

恰巧趕上兩軍團聯合演練，薩凡家的軍雌行動力十足地夥同路上遇到第二軍團的蟲，特意跑來嘲諷。

對于薩凡家的蟲來說，這的确是一件值得将嘲諷值拉滿的可笑事。

在幾個家族同輩的所有軍雌裡，瑟伽洛·梵·沃爾奈特始終是一個無解的存在，即便他出了名的目中無蟲，還常被雄蟲保護協會拉入黑名單，可他擁有最高的基因等級和最為出色的戰鬥能力——在軍部，所有軍雌公認的一點，是這是個憑實力講話的地方。

之前在軍團資源的争奪和軍部蟲脈的發展方面，薩凡跟沃爾奈特兩家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勢均力敵。而瑟伽洛的出現——天賦是無情而殘酷的——他的存在直接打破了兩家間長時間保持的微妙平衡。

這種純粹的，近乎摧拉枯朽的強大，讓同輩的所有軍雌都難以望其項背。

有蟲估計過，在同樣的年齡，他的成就已經超過了他的雌父，也就是現首席軍團的團長，利希昂斯·沃爾奈特。

當然，這種強大能夠一直持續的前提，是隻要他不因為缺少精神力撫慰而精神力暴///亂瘋掉。

按照沃爾奈特家族如今的勢力，哪怕瑟伽洛被閣下拉黑到死，也不是沒有匹配到一位高等級雄蟲閣下的可能的。

可就是這位被無數蟲警惕、挑戰或是歎服的軍雌，在最後，居然因為智腦的選擇，跟一位精神力B級的雄蟲匹配成功了？

蟲神在上！天啊！這簡直是今年整個星系最大的笑話！

看瑟伽洛·梵·沃爾奈特的笑話可不常見，機會隻有一次，錯過了就再難得！

為此，伊爾戈·薩凡不假思索地駕駛飛船趕來，也不假思索地照常挑釁到，“你真是落魄了，沃爾奈特。”

他搖搖頭，滿臉不解，“智腦出的纰漏怎麼就被你碰上了呢？噗，哈哈，哈哈哈哈！”

伊爾戈越想越好笑，簡直要捧腹大笑了。

“我說真的，看在我們之前同在w-32戰役裡拼過命的份上，這種結果要不要我幫你問一下歌特家的蟲有沒有可能更改啊？哦，我忘了——”

他笑得眼淚都快流了出來：“我忘了你這家夥的星網号，被歌特家族的閣下要求，隻要是在歌特家的蟲，全部都要将你拉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瑟伽洛安靜地看着他，紅色的眼睛沒什麼情緒波動。他比薩凡略高一些，是在場所有軍雌中海拔最突出的，即便沒什麼表情，依然有種凜然睥睨的氣勢。

“來真的？你不會真打算要跟那個廢物等級的雄蟲——”

薩凡笑夠了，因着在軍部中慣例的口無遮攔，接着開口說。

他後半段話沒能說出口。

因為瑟伽洛出手了。

伊爾戈在嘲諷時維持了部分肢體的戰時狀态，他緊繃身體，就是為了防止自己對瑟伽洛的奚落導緻眼前的軍雌突然發難。他早有經驗。

但，瑟伽洛的動作實在太快。

就在下一秒，他整隻蟲被一股力量掀翻，瑟伽洛踩在他的背上，軍雌的軍靴與他的脊骨重重接觸，發出錯位的聲響。他的整張臉砸在地上，在有防備的情況下，伊爾戈也清晰地在腦内聽見了自己鼻骨斷裂的聲音。

“我X你全家！沃爾奈特你他雌父的發什麼瘋——”

身上的疼痛熟悉無比又滾燙得像一團旺盛的火。伊爾戈滿心不甘地擡腿，跟瑟伽洛的下屬士官們不同的是，同為S級的軍雌，伊爾戈好歹能尋到空檔起身反擊。

瑟伽洛徒手接下他蟲化一部分身體後的攻勢。依然是那張看不出什麼情緒的臉，軍雌幹脆利落地測過身體，再度擡臂，以絕對的力量壓制，将伊爾戈的頭再度往星艦牆面砸去。

“你hjsikn@……”伊爾戈破口大罵。

涉及到蟲化的打鬥過程中，瑟伽洛的制服與手上也有一部分的擦傷，但相比狼狽至極的伊爾戈·薩凡，他全須全尾，好像隻不過剛經曆了一場地上大風。

瑟伽洛拎着他的腦袋，沒在乎伊爾戈腦門上五顔六色的傷勢。

熟悉的血腥味往外漫了出來，在某個瞬間，他的眼裡閃過一絲隐藏得極好的茫然，似乎自己也沒弄明白剛才出手的理由。

他看了眼自己手上拎着那個開了染色店的腦袋，又放開了。

伊爾戈像塊垃圾似的被他摔在了地上。

一旁目睹全過程的卡恩意外地挑起一邊眉毛。

“不可思議。”他喃喃低語。

在得知沃爾奈特的智腦匹配結果的那一刻，卡恩甚至都沒有得出這個評價。

薩凡評價智腦之後第二軍團的副官就微妙了一點的臉色，此刻也再度出現幾個像素點的變化。

阿瑟斯·霍德爾跟卡恩·德古拉對視一眼，在彼此不同顔色的眼裡得出了同樣的結論。

很明顯。

就在剛才，瑟伽洛·梵·沃爾奈特生氣了 …？

剛到沒多久，但圍繞了長官暴力毆打第三軍團的團長全程的，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艾德納跟身邊的佩森特：……

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無視。

“報告！”

“長官，我團軍雌已經全員集合完畢，聯合演練即刻可以開始了。”

佩森特清了清嗓子，走上前，正式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