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陰沉,雨将下未下,朦朦胧胧的有一股壓抑的冷意四散蔓延。
踏上微濕的階梯,葉錦柏的目光有些空茫,眼前似乎籠罩着一層掙不脫的茫紗。
他們在墓地的盡頭找到那個墓碑,墓碑上是一家三口,這一家人姓葉。
相錦梧将手裡的花放下,眼中帶着悲傷:“叔叔嬸嬸小娅,好久不見,我和我哥來看你們了。”
葉錦柏沉默着把花束放下,每次站在這裡,他都是最沉默的那一個。
“這一個月發生了很多事情。”相錦梧輕聲道“我也經曆了許多,感覺自己突然就成熟了不少。”
相錦梧将自己這一個月經曆的所有事情作為故事,講給墓碑上的人聽。
他們就這麼靜靜聽着,永遠都沒辦法給出任何回應,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捧場。
相錦梧說着說着,突然就難過了起來。
葉錦柏擡頭拍了拍他的肩膀,終于張嘴:“還在為吳荥的事情難過嗎?”
相錦梧搖了搖頭。
葉錦柏:“這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相錦梧朝他笑了笑,回手按了按他的肩膀“放心吧,我隻是覺得有些不爽。”
“你能想通就好。”葉錦回頭看向墓碑,朝上面的人鞠了一躬“爸媽也很想你們,但是他們不願意回到這座傷心城市,希望你們不要怪他們。”
兩人在墓碑前逗留了許久,差不多到天黑才離開,相錦梧作最後的告别:“叔叔嬸嬸小娅,我們先回去了,下一次再來找你們說話。”
說完,葉錦柏和相錦梧一塊離開。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身後,有一個人從樹後走出來,看着他們離去。
他走到兩人祭拜的那個墓碑前,看清楚了墓碑上那三個人的名字。
腦海裡浮現出不久前李局找他見面時說的話,李局說葉錦柏向她表明的辭職的意願,表示案子結束便會退出專案組。
那一刻,翟知臣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從頭涼到腳。
他自己都沒察覺自己的聲音帶上了絲絲縷縷顫抖:“為……為什麼?”
那天明明沒有明确拒絕自己,為什麼轉身就要去跟李局提離職,就真的有這麼讨厭他嗎?
翟知臣感覺自己快要喘不上氣。
李局坐在辦公室後,眼神晦澀:“他給我的離職理由是組裡有人對他産生了不該有的情感,你知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翟知臣似乎又被人扇了一巴掌,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因為那個人就是他啊!
這話不可能當着李局的面說出來,唯有沉默。
李局并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繼續往下說:“葉錦柏是一個能力很強的人,我不希望專案組失去他這員大将,希望你可以勸勸他,至于組裡的小姑娘們,讓她們把心思放在正事上,辦公室戀情不可取。”
“……”李局大概怎麼也沒想到,對葉老師有心思的人,非但不是組裡的小姑娘,此時此刻正站在她面前黯然神傷。
李局對翟知臣倒是信心滿滿,給他扣了好高一頂帽子:“反正上一次也是你把他勸到專案組來的,這一次我相信你也可以。”
翟知臣:“……”
沒記錯的話,第一次見面,他把人家的名字都給喊錯了,他認為一開始葉錦柏願意來專案組并不是因為他的勸說。
李局帶着一種“相信你會為組織争光”的眼神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把他帶回來。”
“…………”
“你怎麼一直不說話。”李局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直到現在才發現眼前這人的異樣。
翟組長終于回了神,朝李局扯出一絲不怎麼友好的笑容:“我沒事。”
李局目不斜視:“行了,我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你走吧。”
翟知臣卻沒有走,他猶豫片刻開口問道:“關于葉老師他……”
“他的事我不知道,也不能說。”李局不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想知道什麼自己去找他問,他願意說便說,不願意說我也沒辦法。”
回憶結束,翟知臣看着面前這座墓碑,心中猜測萬千,最後全都一并壓下。
他走向另一個方向,那是他爺爺奶奶的墓碑,今天是來祭拜他們的,遇到葉錦柏兩人是純屬意外。
他們竟然關系好到一塊來給人上墳,躺在墓地裡那三個人是誰?葉錦柏的家人嗎?
站在自己爺爺奶奶的墓碑前,他朝他們跪下:“對不起……我找了爸媽那麼多年,可現在有人跟我說,他們其實很多年前就已經死了,我該相信他們嗎?”
翟知臣朝他們磕了一個頭:“如果你們還在,如果你們能看見,能不能告訴我該怎麼做?實在不行,能不能告訴我,知姚去了哪裡?我一直在找她,找了她好多好多年,她還活着嗎?”
她一定還活着。
還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地方,等着他去找她。
……
隔天中午,翟知臣敲開了葉錦柏的家門。
看到翟知臣出現,葉錦柏并不覺得意外,甚至這人出現的時間還比他想象中的要晚一些。
他把人迎進屋裡。
這套房子裡似乎隻有他一個人在,沒有别人。
哦!對了!
還有一個他看不見的小乖。
但是他看不見,就當作是沒有吧。
像先前那樣,葉錦柏把他帶到茶桌那邊,自顧自開始沏茶。
他一直沉默,翟知臣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許久,葉錦柏的茶終于沏好,擺在他面前,翟知臣擡頭就看見擱在客廳那邊櫃台上的手表,是他送的那一支。
“家裡隻有我自己,他出去了。”葉錦柏解釋了一聲,本意是想讓他不要那麼拘謹。
翟知臣卻是誤會了,他以為是因為那人不在,所以他才把自己放進門,終于忍不住開口:“李局已經告訴我,你想離開專案組。”
“嗯。”
“非走不可嗎?”翟知臣低着頭,聲音低沉。
沒得到回答。
這樣的沉默讓翟知臣更加低落:“能不能别走,如果我的感情對你造成困擾,我會改變,把那些不該有的荒唐心思都藏起來,不讓你被煩礙。”
葉錦柏輕輕歎了口氣,向後靠在椅背上,看着翟知臣低垂着的腦袋:“你有想過什麼是喜歡嗎?”
“我想過,想了很久。”翟知臣聲音低沉“但……我得不到答案,喜歡就是喜歡,沒有原因,沒有答案,我知道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什麼吊橋效應,也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僅僅隻是,僅僅隻是……”喜歡!
葉錦柏撇開頭:“我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身為咒靈子,我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厄運。”
翟知臣無言片刻:“你想表達什麼?”
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厄運,難道就不會給那個所謂的大畫家帶來厄運?還讓他光明正大地住進家裡?
“我曾經也有過許多幻想。”葉錦柏輕輕歎了口氣,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滾燙的茶水升起一股霧氣,模糊了他的五官,緻使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虛幻,好像怎麼都讓人無法抓住一樣,随時都能伴随空氣散去。
不過是片刻晃神,歸位後那個人還在那裡好好坐着。
“人的一生總是有許多幻想,然後再一點點被打破,就像一顆刺球最後被打磨的一絲棱角都不存在,這就叫成長,成長的代價是不可逆的。”葉錦柏給他添了茶,聲音卻沒有停下“我很小的時候就發現了,我能看到别人看不見的東西。”
翟知臣小心翼翼地問:“比如說馬曉毅、鄧昱帆他們?”
“對。”葉錦柏承認了“我小時候把這當成上天賜給我的寶貝,能看見他們也沒什麼不好,還常想即便家人不在了,我也還是能看到他們,能繼續讓他們陪在身邊,有什麼不好。”